可是,这一眨眼的时间,却实在太长了!
忽然之间,雪飞鸿动了起来:
——他向后一退,就来到十三个魂精的旁边,朱砂笔一勾,便将魂精圈住,全都卷入铜镜;然后他又往前一冲,来到帐门旁,利用阳光反射,将魂精化作道道青光,向杜铭的身上射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在杜铭拔刀、挥刀的一瞬间完成。杜铭狗急跳墙,动作本来就已经快得惊人,可是雪飞鸿的动作,却更是如同电光石火!
在杜铭的眼中,雪飞鸿修长闲适的身影,因为实在太快,以至于虚影重重,一瞬间竟像是被拉长了十几倍,脚尚在帐底,而头却已在帐门前。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十三道魂精一一向他飞来。他想躲,却根本躲不开。
猛然间,十三道魂精已经入体,客强主弱,鸠占鹊巢,杜铭的身子一震,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双目瞬间失神,唇上更有两道鼻血蜿蜒而下。
雪飞鸿笑嘻嘻地走回来,一掌打在他的额上,叫道:“去夺镇定珠!”
杜铭仰天怪叫,一头撞出了营帐。
眼前是歪斜的小径和树枝灌木,似乎有一头野兽“呼哧”、“呼哧”喘息着,一路追着他。可仔细听,才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呼吸。
强烈的恨意贯穿着他的躯体,脚下的“疾”字发出火一样的光芒,托着他向着仇恨指引的方向飞奔。
杜铭,去杀了那个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夺走镇定珠的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毁了我们肉身的人。
杜铭,去杀了那个会土遁之法的人!
杜铭,去杀了他!
好像有一千个声音同时在杜铭的脑袋里一起叫嚣:
杜铭,杀了他!
蔡紫冠从地下钻出来。
他掸掸身上的土,在树根下刨出自己提前埋好的包袱和水袋,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光鲜的衣裳。
于是从树丛中走出来的,便是一个俊美少年了。
头戴紫玉冠,身披绣锦袍,腰缠缨络带,手摇洒金扇。一双剑眉如裁如画,斜飞入鬓,一双凤目,亮如明星。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他在附近的客栈中提出寄存的白马,向布州与却州交界的堕云峰、百花谷,疾驰而去。
饥馑连年,兵荒马乱,一路上有许多的流民,衣不蔽体,面有菜色。他们看着蔡紫冠时,眼中满是艳羡。却不知若是知道了这鲜衣怒马的俊俏少年其实是个盗墓贼,又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黄昏时分,蔡紫冠在一家小店打尖。
那是一家小小的面店。伙计迎上来,蔡紫冠下了马,信手将缰绳扔了过去。
“一碗素汤面,一盘酱牛肉,一壶白水,一壶酒。”
他一向喜欢单纯的吃法,面、肉、水、酒,该是什么滋味就是什么滋味。
伙计讲白马拴好,吆喝着下菜去了。蔡紫冠在临门的座位上坐了,顺手抽了双筷子,一边把玩,一边等面。
两根筷子在他左手的五根手指间跳来跳去,时而撞击在一起,发出“啪啪”的轻响。
这次的柳氏墓走得还真险,想不到竟然有军队的人捷足先登。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是见机得快,几乎阴沟里翻了船。
他今年虽然才刚过十六,可是在学会土遁术后,亲手掘开的墓葬已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走惯了阴阳两界,见惯了骷髅尘土,无往不利,正可谓志得意满。
这次他受老友托付,盗取镇定珠,原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小活儿,想不到赶到时,却见到柳氏的守墓人已经被人杀了。他明白已经有人进了墓,这才冒险现身,穿石夺宝。
千钧一发之际,宝珠到手不说,又能全身而退而退,不留后患。回想起来,几乎忍不住要自己狠夸自己一顿“福星高照”、“智勇双全”了。
现在,镇定珠就在他胸前妥妥帖帖地收着,珠子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他的心情格外好起来。
蔡紫冠抬起眼来,向柜台后望去。
那站着店里的老板娘。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穿一件蓝碎花的夹袄,领口雪白,低头记账时,发髻下的纤长后颈柔和地拉出一个曼妙的弧度。
“漂亮啊……”
蔡紫冠扬了扬眉毛,春心大动。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突”的一声将洒金扇合上,单肘担在台上说:“老板娘?”
老板娘抬起头来,见是个少年正一本正经地向自己搭讪。她也是抛头露面惯了的,笑问:“公子有什么事?”
蔡紫冠拿扇子搔了搔额角:“事,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老板娘,因此不由想到,有个玩意儿很配你。”
他一面说,一面就从怀里掏出镇定珠来。放在柜台上时,轻轻一捻,珠子立刻便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光芒星星点点地溅出,映得台面一片蓝白之色。
老板娘看了一眼,笑出了声:“呀,真是个好玩意儿!”
她伸出两根春葱似的手指,拈起宝珠,仔细端详:“这是什么做的,这么好看。”
“这算什么好看?做成个簪子,别在老板娘云一样的青丝上,才算有点好看的意思。”
老板娘却已经将镇定珠放下来:“公子真会说话,咱们可生受不起。”
说笑归说笑,被客人搭讪过那么多次,她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白拿的东西,可不能贪心。
蔡紫冠回头看了看正给自己上素面的伙计,把折扇一张,掩嘴问:“怕别人看见?老板管得严么?”
“公子,”老板娘低头算账,依然微微带着笑意,“可别拿咱们开玩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像天边的月牙儿,蔡紫冠简直越看越觉得喜欢。
“你呀你呀,”他拈起镇定珠,“有的人不要命也要你,有的人白送都不要!”
“公子就好好留着吧。”
“多多冒犯,老板娘别生气啊。”
蔡紫冠笑嘻嘻地回去。刚坐下,就听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招呼:“第三者子,这位公子的面钱免了。”
“好嘞!”伙计在别的桌上匆忙回应。
一碗素面五文钱而已,蔡紫冠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是好心情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他哈哈一笑,喝口清水漱漱口,开始吃肉喝酒。
号涩,好吃,好玩乐,这就是蔡紫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