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沿着运河走,也是缘分。
运河其实离我很远,我住在南方的小城里,运河从我们的小城外流过,只是我不怎么出门,一直长到十多岁,我还没有见过运河。
那一年,我们全家人从小城下放到江浙交界的农村,我们坐的航船,在运河的河道里走了整整一天,第一次看运河,竟让我看了个够,下晚的时候,我看到了我们的新家,一个紧靠着运河的小村,从此,我便和运河有了某种联系。
我们的家离茅盾的故乡乌镇不远。农闲时,我们沿着大运河一直走,路上需要一个多小时,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这一个多小时的路途很遥远。我们在早晨出发,桑树叶上的露水还没有消,如果是有桑枣的季节,我们便钻进桑地吃一个饱,弄得满身大红大紫,然后下运河去洗净,再走一段。我哥哥就不肯太平了,他在过运河上的桥时,不走桥面,却爬上高高的桥栏,象女子体操走平衡木,还做出各种惊险动作,看桥下不是软软厚厚的海绵垫子,却是湍湍运河水。或者,我们沿着运河走,我哥哥则在运河里游泳,一直游到乌镇,我们就是在大运河边,走呀走呀,走过我们的少年时代。
我在农村学校读了初中,考上设在另一个镇上的高中,每学期几次来来回回,我都坐运河航船,是运河的水将我送向知识的远方。
后来我高中毕业,又独自到另一个地方插队。说来也巧,这又是一处运河沿岸,每天我和农民一起下地劳动,收工回来,就在大运河里泡一泡,洗去一天的疲劳,我的游泳就是在运河里学会的。我们喝的水,是从运河里挑起来。我们洗菜淘米都在运河里。每天,站在运河边,看着永远流不断的运河水,当时想些什么,现在已经忘了,也许我曾经象运河一般的激动奔放,或者,我又象运河一样的平静淡泊。
我在农村做活把腰做坏了,家里为我在城里联系了一位推拿医生,我每隔一天就从乡下坐乡村班车赶到城里去治疗,我们的乡村班车,我们的那一段乡村公路,也是沿河而筑。医生说,你年纪轻轻,腰就这样,以后怎么办,我坐在乡村班车上,透过车窗我看到大运河的流水,时而急湍,时而舒缓,我看到一掠而过的五十三孔的运河桥——宝带桥,我数着运河上的船只,我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前途着急,运河博大的胸怀,运河从容不迫的气度,抚平了我内心的焦躁。
二十多年过去,我重新回到了城市,我又开始远离运河,但是我想,运河已经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不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