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的一个黄昏，一只蝉偷偷地从地里钻出来，幸运地躲过了孩子们寻觅的眼睛，在一家门前的一棵大柳树上落了脚。

它选了一根枝叶多的树杈，用爪牢牢地抓住，把身子站稳。当夜幕降临以后，它便开始蜕壳了。它用了很长时间，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身体从硬壳里挣脱出来。

黎明到来了，太阳出来了。阳光静静地洒在它身上。阳光给了它温暖，给了它力量。没用很长时间，它的身体便由淡黄色变成黑色，而且闪着亮亮的光泽，它的躯壳也渐渐坚硬了。它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嘎——”它迎着阳光，拼足了力气，喊出了它早已渴望喊出的这一声。从此，它开始了一生的歌唱。

有人说，蝉的一生就是为歌唱而来的。

“嘎——嘎——”我猜想，它歌唱的时候一定无比快乐。

二

有一天，一个小男孩来到树下。他手里拿着一根带有马尾套的长竿，那是专门捕蝉的用具。

男孩仰着脸看了一会儿，慢慢地举起长竿。

“你别抓它。”一个小女孩不知何时来在他身后，声音很轻地说。她怕惊动了蝉。

“为什么？我要用它喂猫。”男孩不满意地说，仍然举起竿子。

“我给你糖，还有……”女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还有布娃娃。”

“布娃娃我不要。”男孩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一把糖块。

男孩并没有就走，他一脸疑惑地望着树上。

“它天天给我唱歌，你抓走它，就不会唱了。”女孩连忙解释着。

女孩还要说些关于这只蝉的话，但男孩却转身走了。他对这不感兴趣，就像对布娃娃不感兴趣一样。

这两个都是七八岁的孩子。

树下发生的一切，蝉都看见了。它非常感激那女孩，它知道女孩喜欢听它唱歌，于是更加努力地唱：

“嘎——嘎——”

三

女孩天天坐在院子里听蝉为她唱歌。

女孩的父母每天要上班，她常常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以往的日子她都是在孤独中度过的，现在不了，她有朋友了。她的朋友就是那只蝉。

为了使女孩快乐，蝉拼命地歌唱。“我唱得好听吗？”它有时在心里这样问女孩，女孩用微笑回答它。

中午，女孩要睡午觉了，它就轻轻地唱，为她哼着催眠曲。

夜里，它不再唱了。它透过敞开的窗子望着身上洒满月光的女孩，也幸福地睡着了。

等第二天太阳出来，当女孩又坐在院中时，蝉又开始唱歌。

蝉天天为女孩歌唱，女孩整天处在欢乐里。

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四

有一天，女孩跟妈妈到姥姥家，去了一整天。这只蝉也一整天没有歌唱。它不明白人间有这么些复杂的事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孩了呢。它伤心极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暗淡无光了，要是它有眼泪的话，一定早流出来了。

女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她还是到树下去看了蝉。蝉于是又高兴地唱起来了，一直唱到女孩离去。

又过了些日子。有一天，下起了大雨。

雨真大啊，天上、地上、空中全成了雨的世界。人们躲到屋里，动物躲到巢里，蝉也停止了歌唱，躲到更茂盛的树叶下。

那小女孩趴在窗前，透过雨雾久久地向大树望着。

“你看什么呢？”她母亲问她。

“那只蝉，它不见了。雨多大，淋着它了。”女孩儿带着哭音说。

“哪只蝉？”大人们不知道女孩和蝉的事。

“嘎——”那只蝉风雨中猛地叫起来，它听见女孩的话了。

“啊，它在那儿，我看到了。它唱歌给我听呢。”女孩快乐地说。蝉听了，心里也是很快乐。

在雨中歌唱是很困难的，但它忍受着被雨淋着的痛苦，仍然高声地唱。女孩在窗前望着它，听它唱。

“这只蝉真怪。”大人们说。

五

在一般情况下，蝉的生命是一个月或者更长一些的时间。到了秋天，它们的生命就该结束了。

秋天渐渐地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那只蝉在树上越来越感到生命将尽，就更加大声地唱。但越到后来，它的声音就越低，每唱一声，它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

女孩并不知道它的痛苦，仍然像往常那样听它唱。

寒冷使它的肢体僵硬了，不能动了，它只能发出一些声音。它望着女孩儿，仍然唱。这时，也只有女孩才听得见它的声音。它就这样艰难地过了好几天。

这天夜里，一阵阵寒风刮过来，蝉预感到自己就要死了。它还想看一看女孩，但她家的窗子紧紧地关着。

它失望了。它想念着女孩，化作声音唱出来，在寒冷中悄然死去了。

女孩正在梦里，她听到这声“嘎”。她醒了。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声息，她就又睡去了。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完全不知道这一声鸣叫竟是蝉与她的诀别。

第二天，女孩就听不到蝉的歌唱了。她痴呆呆地等了一天，终于失望了。“它怎么啦？”她担心地问。“冻死了。”大人说。

她哭了，坐在院里望着树上哭了。

蝉看不到了，但女孩还是常常望着树上出神，像原来听它唱歌时一样。

六

冬天到了，树叶落尽了。

有一天，下着雪，女孩领着她的妈妈来到大树下。她们用带着马尾套的长竿小心地把死了的蝉取下来。

女孩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面衬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软布条。她小心地把蝉放进了盒子里。

女孩小心翼翼地两手捧着盒子，踏着洁白的雪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