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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年轻法律人的信 代序:得天下英才而陪之

少文老师:

您好,我也是一名法学教师,从教时间应该和您差不多。您写的每一封信我都会看,写这封信给您是因为我一直有一个内心的疑惑,希望和您交流。我们都在体制内,都知道对于一个高校教师而言,科研才是他的生命线。您在课外花这么多时间和学生互动,会不会耽误您做科研的时间?换句话说,在学者身份和教师身份这两者之间,您更看重哪个?谢谢。

——陈虎,高校教师

陈虎老师:

您好。

神交已久。见字如面。

当年,有人问美国新闻界泰斗级人物沃尔特·克朗凯特:“您回顾一生,最喜欢别人把您看作一名记者,还是一名主持人?”

沃尔特·克朗凯特毫不犹豫地回答:“记者!”

多年后,一位叫作白岩松的中国人,也选择了同样的回答。

您的问题和这个故事很像。我很久之前也被问到过。当时,一位我很尊重的学界新锐在饭桌上对我说:“科研为自己,教学为他人。有些可有可无的学生活动,就不要参加了。”

这种思想非常具有代表性。

我并不认为有这种思想就是功利。相反,我倒觉得,如果他能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前提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学术活动中去,最多只是个人价值排序的问题,因此无所谓对错。

但我和沃尔特·克朗凯特以及白岩松一样,总觉得,在两种身份的叠加中,有一种是更为本质的存在。

因此,相比于学者,我更为看重教师这一身份。

连续剧《大明王朝1566》里有这样一段情节:朝廷重臣高翰文才高八斗,他被派往浙江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此人心系民生,痛恨官僚,却被搅进一场无边黑局而无力挣脱。同为朝廷重臣的胡部堂不揣冒昧,直言相劝:“第一,你不该出来当官,你的才情只宜诗文风雅;第二,既然中了科举,就应该在翰林院储才撰书,而不应妄论国策。圣人的书是用来读的,拿来办事则是百无一用。”胡部堂与高翰文并无深交,此番言语可谓交浅言深。二人声气相投,故胡部堂直言相告。电视机里的高翰文和电视机外的我都深有感触:能够从事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本就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所以,1997年,从我踏进法学殿堂的第一天起,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连续剧《一年又一年》里许亚军扮演的那种大学教师——宁愿回答学生一万个问题,也不对领导点一万次头。

为了这个梦想,我一直读我爱读的书,写我不爱写的论文。

一路辗转。

迄今为止,从教已近16个年头。

但是,陈虎兄问到的这个问题,如果仅仅这样回答,未免浅了一些。

我觉得,其实这个问题的背后,是两种教育观的差异。

所以,不妨借这个机会,展开说说我的一些教育观念。

首先,教师不应该把自己最熟悉的,当作学生最需要的。

曾经有一个朋友向我倾诉:他在读书期间,深得导师欣赏,导师希望他能继承衣钵,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但他对学术实在没有兴趣,最终选择了实务道路。

导师非常失望,此后逢人就说,这个学生可惜了。

他十分委屈和不解:“为何学校对于人才的评判标准如此单一,为何只有选择学术道路才可以称得上优秀?为何希望成为一名实务人才,反而像是人生的一次堕落?”

我能理解他的感受,并极力避免自己也用这种单一的标准去评价和剪裁不同的学生。

我希望自己面对学生,能有更加多元和开放的心态,允许他们选择不同的人生道路,并能够在读书期间,按照他们不同的职业要求,为他们提供差异化的思维训练。

我以为,为人师者,万不能把自己最熟悉的,当作学生最需要的。

不同的定位,决定了面对教育对象时不同的心态。

其次,教育的目的是影响中间人群,而不是那些优秀学生。

可能是因为我独特的从教经历,接触了太多非名校学生的缘故,我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教育的作用不是去影响那些最上进和最不上进的人群。

夫子不是也说嘛,“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也”。

教育的作用,是影响那些中间的人,那些渴望求知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人。

所以,我一直觉得,优秀学者和优秀教师之间是不能直接画等号的。

前者,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表述系统阐明一个精深的道理,即可完成立言的使命,和最为精英的头脑进行碰撞,为社会沉淀有价值的思想。

而后者,则必须根据受众资质和水平的不同,对同一份内容作深浅不一的表述,让更多的人得以感受思想的魅力,从而逐步跨进思想的殿堂。

学者,是艺术家,只管独自创作。而教师,则是表演者,必须因材施教。

不同的定位,决定了面对教育对象时的不同方式。

最后,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的单向灌输,更是人格的立体塑造。

强调学者身份,会更为注重知识的单向灌输;而强调教师身份,则会更多关注学生人格的立体塑造。

从教十余年来,我几乎每年都会有三四次甚至更多的机会,带着学生们在全国四处游学,对象或是公益机构,或是援助律师……

每个人,当然也包括老师,都有其自身无法克服的局限性。

因此,我们就要在教育的过程中,用各种方式来弥补这种局限性,而万万不可以我之视野决定学生之视野,以我之是非决定学生之是非。

面对多元的开放心态,不求学生复制我们的人生道路,应该是我作为老师的第一准则。

以前,教师更多的是学者授业。我有一桶水,方能给你一瓢饮。

而现在,教师更多的是长者解惑。我有一条河,但要带你去看一片海。

带着学生,用旅行和交流,完成一次文化的混血。

教育,是一项让人醉心的事业,恰如学术。

作为学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而作为师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天下英才而陪之。

在学术领域,我们可以有无数的办法按照一定的标准去审查和选拔学生,但是,在教学领域,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苏格拉底审查普罗塔戈拉那样来审查一个老师的价值。

对于教育,我一直心存敬畏,深知,真正的师者应如爱尔兰作家萧伯纳所言的那样:

我不是你们的师长,我只是和你们同行的路人。

我所指出的前方,不仅是你们的,

也是我的。

与陈虎兄共勉。

顺祝学术精进!

陈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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