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门口处,站着一双中年乡下夫妇。
说话的妇人头上系着乡下妇人惯常用的大红色牡丹花映绿叶的头巾。
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圆领的中山装,下着一条灰色的卡其布长裤。
在膝盖处和屁股蹲上打了几块颜色不同的补丁,想来是真的找不到颜色相同的布料了。
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母。
慕乔乔的目光看向她时,后者正一只脚着地,动作熟稔的从牛车上跳下来。
她身旁的男人应该就是陈父,他穿了一件洗到发白的灰色马褂,常年没有吃饱的身体缺乏营养瘦弱不堪。
一阵风吹来,薄薄地衣料紧贴着他的胸口,肋骨有几根都可以清晰的数出来。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眼睛又细又小,厚嘴唇,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慕乔乔惊讶了一番,因为眼前这对夫妻长得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丑!
然而陈柳梦却长得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五官姣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皮肤也还算白皙,再加上那一身的文秀气质,哪里大家都说她像是在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
至于大家会以为陈柳梦家境不错,一是因为她平时吃的、穿的都给人一种很高档昂贵的感觉。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之前和他们说过,自己家里在村子里算是富等中农。
陈柳梦万万没有想到她爹和娘竟然就穿着有补丁的衣服就来了,顿时娇俏的脸上有些难看。
她踏着小碎步走来,压低了声音在母亲的耳边小声质问:“娘,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声音有些生气。
陈母讪笑了一声,小声地回答了女儿的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特别是你爹,脚上那双鞋子都破了几年了,一直将就着穿。”
“不是还有一件的确良衬衫吗?那件可没有补丁。”陈柳梦差点被她气哭了,紧握双拳。
“那件啊,我昨天去你三姨家帮忙插秧弄了一身的泥土,回来就洗了现在还没干呢。”
一般来说,干农活谁舍得穿这么好的衣服?
要是弄坏了还不得心疼啊。
但是陈母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和姐妹们碰面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陈家和傅家定亲的事。
这突然说亲事不结了。
她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好奇是什么原因,借口找她帮忙插秧,让陈母回去一趟。
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面子,陈母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衬衫回娘家。
见她脸上没有半点难过的表情,又穿得光鲜亮丽。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的衬衫吸引去了,围绕着她说了好多夸奖赞美的话,差点把她捧到了天上去了。
陈母趁机也道出了她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退婚了。
不过是他们陈家主动退的婚。
傅家那小子腿断了,成了瘸子,以后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都变成瘸子了,还抱了别的女同志,这样的男人可要不得,所以是陈家主动退的亲。
一番解释过后,在退亲这件事里,陈柳梦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
在家待嫁了大半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七大姑八大姨梦也纷纷表示同情小侄女,同时在背后骂这傅景川是个花心大罗卜,靠不住的软货。
而慕乔乔,自然就成为而来小小年纪,心术不正的小狐狸精。
名声尽毁。
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让父母现在立刻回去。
陈柳梦暗自咬着一口银牙,让父亲将牛车赶到一旁,一边拉着母亲的胳膊步入了院子。
面带微笑的向大家介绍自己的亲人。
“这是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刚才地里面干活回来,所以来迟了一些。”
陈母也尴尬的笑了笑,附和着女儿的话继续往下解释,“让大家见笑了,俺和梦儿她爹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冯金凤恍然大悟,“难怪我说你爹娘怎么还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我记得你家在村子里明明也是富裕人家。”
她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傻大姐,人直,说话也直。
这一句话搞得陈柳梦很是没有面子,再次强调道:“干农活当然不能穿好的衣服,不然弄脏了多可惜。”
众人点头称道:“如果是刚干农活回来的话,那就可以理解了。”
“是啊,陈知青的父母真是勤劳的代表。”
“勤劳致富,俺们都应该向陈知青的父母好好学习。”
……
只有慕乔乔双手抱胸的站在旁边,目光瞥了一眼陈父陈母的衣服,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刚干农活回来?
那衣服上多多少少也该有点灰尘吧?
她可没有见过谁干农活回来后还是这样干净的。
害怕自己多说多错,陈母连忙转移了话题,“好了,时间不早了。梦儿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俺和你爹帮你一起搬到车上。”
陈柳梦一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了,行李这会已经都打包好搬到了屋檐下的台阶上。
“好了,这些都是。”
她手一指,陈母的目光随之看了过去。
顿时眼前一亮。
心里直呼:“俺的皇天大老爷耶,这么多好东西啊!”
“光是这两口雕着牡丹花,黄铜梅花锁的红木大箱子看上去就很不错。”
想当年她嫁给梦儿她爹的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到处兵荒马乱,所以婚礼也是简简单单的就办了。
陈家也只给了她五个大洋的彩礼。
出门前,她开口问娘家说想要这么一口大箱子当嫁妆,结果被母亲给大骂了一大顿。
“家里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就五个大洋的彩礼你还想要嫁妆?”
最后,陈母穿了一身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头发上别了一朵从路上随手掐来的小野花,提着一个破包袱,就嫁到了上溪村。
这么多年,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一口箱子。
然而现实是陈家比她想象的还要穷。
丈夫陈皮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倔驴子,又没有什么技术傍身,平日里只知道下地干农活,穷得响叮当。
一家人困难到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是打这么一口红木大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