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议政殿,凤舞汐并未回寝殿,而是直奔御书房。
自从她废了萧瑢澈手脚筋脉后,每逢阴雨天,他行走间动作都较平时迟缓了几分。
而她还多次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让萧瑢澈在她寝殿外罚跪。
在寒冷的冬日,派他去城外安抚受灾百姓,连着几天宿在连木炭都没有的帐篷中。
萧瑢澈自幼体弱多病,后来在各种珍贵药材调养下,才渐渐生活不受影响。
但被她多番折磨下,旧病复发,她却听信墨连彦和凤阮馨的话,认为他是装病……
想起自己之前做的混账事,凤舞汐感觉自己心脏好似被人捏在手中,疼得难以呼吸。
谷雨看到自家公主埋头在案桌前写写画画,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殿下,您是否回昭阳殿用膳?”
殿下不眠不休追回了太傅,却又把太傅扔在昭阳殿。
就算她从小伺候公主,也有点摸不清公主到底怎么想的。
凤舞汐全部心神都在图纸上,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不去了,就在这用吧。”
前世她偶然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名叫湘阳神针的针法,据说能缓解筋脉受损的疼痛,但需要特制的银针。
谷雨闻言,心微微沉了沉,退了出去,对门口的小太监轻声道:“让御膳房送点膳食去昭阳殿。”
小太监垂了垂眸,应了一声退下。
昭阳殿。
萧瑢澈站在窗边,目光缥缈地看向窗外。
微风吹起他的衣袍发丝,隽美的容颜半隐在阳光中,朦胧易碎。
幽祁将披风披在萧瑢澈身上,担忧地道:“爷,您身子还未好妥,吹不得风。”
萧瑢澈眼睫微微一颤,感受着脚踝传来的刺痛,眼底划过苦涩。
他这副身子,与废人几乎无异。
唯一的用处,大概便是还能解女皇的毒。
半晌,他轻叹一声,“幽祁,今年的科举,你也去参加吧。”
幽祁是他一手培养,武功谋略均不输任何人。
比起朝堂上那些只会和稀泥的老臣,幽祁更适合为凤舞汐所用。
幽祁闻言,立刻跪下,语气极为坚定,“爷,幽祁是您从死人堆里刨出的,这一生只会追随您,除非身死,否则绝不会离开您。”
萧瑢澈侧头,垂眸看着倔强的少年。
好一会儿,他才轻咳一声,低声道:“你愿跟,便跟着吧。”
幽祁眼底一亮:“多谢爷。”
萧瑢澈无奈一笑,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微微一动,密密麻麻的刺痛从脚踝席卷而上,脸色骤然白了下去。
幽祁连忙起身扶住他,神色焦急,“爷……”
萧瑢澈身上几乎使不上力,借着幽祁的搀扶勉强站稳,“我没事,站得有点久,躺会就行。”
“爷,我们离开吧。”扶着萧瑢澈躺在贵妃椅上,幽祁忍不住出声。
萧瑢澈抬手覆在额上,语调温润中沁着淡淡寒意,“幽祁,殿下身边危险未除,这类的话不要再说了。”
幽祁咬了咬唇角,低低应了一声。
迟疑了一下,他低声道:“爷,墨锋用免死金牌换墨连彦离开地牢,殿下同意了。”
躺在榻上的人,闻言神色未变,只是嘴角的弧度,微微变得苦涩。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太傅,地牢出事了。”
萧瑢澈睁开眼,问道:“出了何事?”
“地牢忽然失火。”
“墨世子呢?”
“还在里面。”
萧瑢澈神色一变,撑起身子时心口蓦然一痛,微微蹙了蹙眉。
仅仅一瞬,他便稳住身子,看不出任何异样,“殿下呢?”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低声回道:“殿下去了地牢。”
萧瑢澈捏了捏眉心,扶着扶手站起身。
起身的瞬间,眼前一片昏黑。
闭了闭眼,待眼前黑雾散去,萧瑢澈缓缓向外走去。
滚滚浓烟从地牢口冲出,无数宫人小桶小桶拎着水灭火。
“为何会突然起火?”凤舞汐站在长廊下,神色淡淡。
慕临渊摇着折扇,啧啧了两声,“据说是烛台年久失修,火烛掉落引起。”
说着,他看了眼凤舞汐,语气中带着试探,“殿下,墨连彦真的还在里面?”
长公主痴迷墨连彦,连禁军的虎符都能给他。
他实在不相信,她会突然转性,舍得伤害墨连彦。
以前,墨连彦就算手上不小心被鱼刺刺破,她立刻取出国库中珍贵的雪莲,亲自调配药膏给墨连彦。
凤舞汐眼底杀意一闪即逝,语气冰寒,“如果他没在,岂不是浪费了本宫的火烛。”
慕临渊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殿下,你为何……”
“慕临渊,以前是本宫错把鱼目当明珠。”凤舞汐淡淡打断他的话,“墨家势力庞大,只能一点点铲除。”
这一场火,只是一个引子。
慕临渊猛地合上折扇,不可置信地看向凤舞汐,“殿下,你玩真的?”
他以为,这是凤舞汐和墨连彦设的苦肉计,为的就是太傅手中传说能增长功力的赤凤花。
就在这时,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彦儿,我的彦儿!”
安和郡主慌慌张张地向这方跑来,丝毫没有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样子。
凤舞汐淡淡扫了她一眼,挥手示意隐卫将墨连彦带出来。
安和郡主奔到时,隐卫刚好将墨连彦抬出,扔在地上。
地牢的大火,也恰在此时被扑灭。
周围宫人看着隐卫身边的黑色人形,惊恐地往后退开。
安和郡主扒开人群,看清了地上的人影,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唯一的儿子,俊美温润的彦儿,此时浑身宛如焦炭,面容全毁,毫无意识地被扔在地上。
随后赶来的嬷嬷扶着安和郡主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墨连彦的惨状吓了一跳,“夫人……”
安和郡主转身,死死盯着凤舞汐,恨不得将她撕成片,“凤舞汐!你怎么敢!”
凤舞汐冷凝着她,语气冰寒,“直呼本宫名字,以下犯上,念在安和郡主你是本宫小姨的份上,这一次本宫便不与你计较。”
刚刚赶来的墨锋,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孩子,被烧得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眼前顿时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他紧紧咬着牙齿,看向凤舞汐,“殿下,老臣的儿子在地牢受伤,老臣恳请彻查。”
凤舞汐神色淡淡:“本宫已经查过了,是地牢烛台年久失修引起。”
言罢,示意时凌将失修的烛台交给墨锋,“墨侯爷,害得墨世子受伤的烛台在这,本宫将它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看着被时凌强塞在手中的烛台,墨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他双眼血红地盯着凤舞汐,死死捏着烛台,一字一句谢恩,“老臣多谢殿下。”
凤舞汐红唇微勾,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墨世子自幼与本宫一起长大,如今却遭此意外,本宫心里极为难受。
这是太傅曾经炼制的凝魄丹,生死人肉白骨,想来也能助墨世子恢复容貌。”
凝魄丹?
场中众人闻言,顿时震惊地看着凤舞汐手中瓷瓶。
太傅萧瑢澈医术超凡,几年前曾用乾凤镇国至宝蓝魄花,炼出传说中的神药。
生死人,肉白骨,断肢也能重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完全恢复。
习武之人服了,内力更胜从前。
安和郡主顾不上尊卑,从凤舞汐手中夺过瓷瓶,倒出一颗莹白的丹药喂入墨连彦口中。
墨锋没想到凤舞汐竟然会拿出凝魄丹,心中的怒意散去,恭敬行了一礼,“多谢殿下赠药。”
凤舞汐看着墨连彦服下丹药,眼底色泽寒凉,“墨侯爷不必多礼。”
直到墨锋带着墨连彦离开,慕临渊才神色复杂地道:“殿下,凝魄丹就这一颗,你就这样给了墨连彦,可曾想过太傅?”
凤舞汐勾了勾唇角,瞟了慕临渊一眼,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看到转角处一抹月白的衣角时,神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