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人走近,雪卿才在夜色昏黑中神眼昏花地看清是楚钧。
“楚钧!”雪卿小小声地唤她,生怕惊动了巨兽,眼神却丝毫无掩饰激动得如临大赦,像看到天神下凡。
虽然她自己就是天神,但她既没有做天神的觉悟,有没有一般天神的能耐。
只见楚钧手持一盏素白的纸皮灯笼,轻移阔步,另一手掏出一件奇异的银角乐器,放至唇畔。
冷冷的月光下,无情的脸庞与让人如坠冰渊的乐声相映成辉。
巨兽一闻此声,两只前蹄高高向上空刨起,复又落地,扬起一阵狂风似的沙尘,雪卿被这掀起的狂风吹到路边,刚沐浴完穿上的新衣又滚上了大片大片的灰尘,撞到树根处的脊背既火辣辣又隐隐发痛,而且吓得魂儿都要飞走了。
人间的夜晚可以有一夜是不要吓神的吗?雪卿要哭了。
待狂风微散,雪卿在浓重逼人的夜色与蒙蔽神的双眼的风沙中艰难地看到了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她如获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那人握着灯笼那只手的袖子。
还好楚钧的胳膊长得结实,不然灯笼都要被她拽掉了。
“楚钧!”雪卿拽着他的胳膊,声音一抖一抖的。
楚钧脸色好像挺黑的……不管了,先保重自己再奉献光和热吧!
“起来。”楚钧的声线就像万年不化的寒川。
雪卿有点后悔自己一开始就乱选道路,本来楚钧已经有一些好转了,现在看来他似乎又十分冷酷。
“我沐浴完想回竹屋,不料迷路了……”雪卿小心翼翼地在夜色中观察楚钧的脸色,或许是夜太黑,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我又使不出法术,所以误打误撞来了此处,楚钧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沐浴也能迷路?这雪灵是真蠢还是故作清纯?楚钧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毫无表情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雪卿疼得两眼昏花:“疼疼疼疼疼……”
楚钧将银角乐器放回原处,知晓她这模样并非假装,无意与她纠缠,干脆利落地将雪卿背起,提着灯笼往来路回去。
雪卿疼得牙齿痒痒,腹诽这楚钧真不会怜香惜玉!她好歹是九重天第一美女子吧,竟被一介凡人如此对待?但是转念又想,楚钧经历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阅历说不准比她丰富了多少万倍,岂是她这长期被圈养在飞雪宫的小雪灵能比的?这样一来,他之前未曾被人善待,如今不懂善待他人也是正常,作为一名有志气的天神,她便是要慢慢让他学会如何温暖人心。
温柔体贴的素质素养的教育,得从细节抓起!
雪卿虽然疼着,但趴在楚钧宽厚的背上还是蛮舒服的。她瞄了瞄四周的路,有一搭没一搭地开腔:“楚钧,那个巨兽是什么呀?”
身居九重天一百年之久,北辰家竟然没有告诉她这些常识?楚钧的俊颜在月光下尤为冰冷阴沉,雪卿感觉得到,以为自己问错了,于是岔开话题:“楚钧,你那个银色的角是什么来着呀?吹起来好好听呀!”
奉承之词,奉承之词……天知道这冰冷冷的乐器吹出来的声音简直让神感到像掉进冰窖一样!
而楚钧面色更为阴寒:如今便开始打探他了?真是沉不住气,天界如今的水平真是……一言难尽。
雪卿犯了难,问这又不对,问那又不准,说啥好呢?正想着,她瞅见楚钧的衣服上似乎被她沾满沙尘的衣服弄脏了。
“楚钧,我们的衣服都脏了,要不等会回到温泉的时候各自洗洗?”
打探不成,想以美色来勾引?九重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雪卿见越描越黑,泄气地垂下头,安静地靠在楚钧背上,默默忍受着疼痛。这凡人真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啊!罢了罢了,来日方长,教育之事可以日后再议。作为她的第一单教导对象,她一定得作出成绩来,让洛轩看到她的厉害,从而以后取消对她自由的限制!
不知不觉,在安静如鸡的死寂中,雪卿被背回了温泉。她小心翼翼地从楚钧背上站下来,动作稍大一些时还是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
楚钧见她衣服又被剐坏了,冷淡地从袖中掏出一套以白为主以靛蓝为纹的衣裙,递给她。
雪卿一愣:他怎么又会有女子衣服?
“你走时,我想起你没带换洗的衣服,担心你脏了我的床,临时出去买了一套。”
雪卿感动得热泪盈眶:除了“担心你脏了我的床”这句话十分不妥,这行动上满满的说明了楚钧这根苗子是有药可医的!她双手郑重地接过衣裙,翻着看了看,竟越看越喜欢。
“谢谢你啊楚钧!这衣裙好漂亮!是你挑的吗?”雪卿的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欢欣。
那只是他随手变出的,值得如此夸张?不过是想骗取他信任,他就陪她演演戏罢。楚钧深邃不可测的俊目中难得的冰川破碎,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变化在雪卿眼里简直是破天荒级别的大突破!这也就是说明,他喜欢被人间接地夸?嗯,这样的确也符合楚钧的性子。直接夸的话会显得阿谀奉承,间接夸的话可以暗中提高他的自尊感与价值感,让他冷冰冰的心感受到来自一个神的温暖……
楚钧背转身去,站在温泉远处的石头边上,雪卿明白了他的避嫌,越来越觉得楚钧真是孺子可教也,哼着歌又吃着痛地除下旧衣,踏入温泉去了。由于旁边有人,而且伤着又疼,这次雪卿只是简单地把沙尘之类冲洗干净,便咧咧嘴去穿衣了。
楚钧听见水花掀起的声音,冷冷道:“别动。”
雪卿吓了一跳,拿衣服的手顿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这把药上了,省得回去麻烦。”
雪卿顿时觉得楚钧真是细致入微、考虑周到,对呀,不用多换一次衣服,只是……
“楚钧,好像这不太方便?”雪卿见那个颀长的黑色身影走近来,连忙背转身去,脸都烫了。
欲擒故纵之术?楚钧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依然是万年寒川的神情:“今日你负伤,抱你回来上药,该看的都看过了,不该看的也看了,不就那点东西,我还看不上。”
雪卿顿时汗毛竖立,这话说得咋这么可怕呢?她的身子连雨蝶都不给看,他一个陌生凡人竟毫无顾忌地看了,还这样评价?加上这阴沉沉的语调,在这乌黑黑的夜晚,真是吓煞神也、气煞神也!
但毕竟是要教导的对象,雪卿压了压平地而生的怒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柔动人:“那个……楚钧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学过,男女有别……”
她还在说着,楚钧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默默给她上药。毕竟有点疼,整天儿“嘶嘶嘶”的叫有失体统,雪卿闭了嘴,但时刻保持着警惕地等楚钧上完药,接过他给来的衣裙,听见他的脚步退至远方,才敢转过身来瞄一眼。
“我是闭着双眼给你上药的。”
只见月下石边,黑色的衣服随风飘扬,那个颀长的身影孤傲地矗立,让雪卿这样满怀圣母心的人感到一阵阵心疼。想来他受过太多磨难,功夫也超于常人,闭着眼睛替人上药也不是不可以。
还好刚刚忍住没有发怒。雪卿心里感到有些安慰,迅速穿好衣裙,感觉身上的伤似乎又好了大半,痛意减了大半。
至于那两套旧的衣裙……雪卿捡起来,揣在怀里,向楚钧走去:“楚钧,谢谢你呀!你涂了之后,我摔伤的地方好像好得差不多啦!”
不能直接夸,要间接~雪卿忍住了冒出一句“你真厉害”的冲动。
楚钧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莞尔的笑意,又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衣裙:“这件都坏了,还要来做什么?”
“拿回去洗洗,我有办法弄好的!”洗洗是假话,她才没傻到没事儿去碰那冰冰凉的溪水,但是回到竹屋可以再试试看能不能用法术,能的话她直接将裙子破的地方变好不就行啦!
显示自己贤惠?楚钧的目光似乎又冷起来,转过身又走了。雪卿猜不透他心意,也就这样跟着他走。这回,她就跟在后面大致认了路,相安无事地回到了竹屋。
经过这么一折腾,回到竹屋也挺晚了。雪卿开始考虑自己的住宿问题:竹屋只有一张小床,看来平日里确实是只有楚钧一人住,不愿别人打扰。而她现在贸然来要将他带出冰川苦海,也得有个落脚之处呀?
“楚钧……”
“你先去休息,我去溪中泡泡。”
“可是,很冷耶!”雪卿一路回来的时候,都是跟在楚钧身后瑟瑟发抖。楚钧还以为她是对刚刚见到梼杌一事心有余悸。
雪灵会怕冷?楚钧皱眉,若有所思,走进竹屋,从柜子中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风衣,递给雪卿。
雪卿接过风衣,愣了愣神,难道楚钧是让她拿着风衣在溪边等他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