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残阳如血，落霞似染。
陈关之上，有些冷清，只有两道影一盘棋。
两道影是突然来了兴致的燕鹤年和被他邀请同弈的郑霆。
一盘棋则是黑白围棋。
作为一个策略游戏宅，燕鹤年当然对围棋这个最古老的策略游戏并不陌生。
一开始他还担心围棋是否存在，但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世界仿佛就是一个被魔改之后的古代。
文化与科技大概在南北朝时期，火器发展疲软，真正的冷兵器时代。
……
两人弈局之初，落下寥寥几子后，郑霆就发现小侯爷的棋路很怪，不取中土，先布边角。
他先是不以为意，但十多手下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小侯爷，这棋艺是哪里学到的？”望着自己的白子被四周黑子隐隐压制，郑霆忍不住问道。
“随便下的、随便下的。”燕鹤年打着哈哈。
“离间魏军乌丸也是随便吗？”心不在棋局的郑霆棋艺有失水准。
“魏军和乌丸本来就有矛盾，我只不过顺水推舟罢了。”燕鹤年完善着自己在四周的布局。
“小侯爷，老夫我一直有问题。为何您的离间计如此肤浅，魏军和乌丸还是会上当呢？”意识到自己困守中土会非常不妙的郑霆大飞入黑子的薄弱之处。
“计谋的成败不在于它是否复杂曲折，而在于它是否好用。”
燕鹤年停下棋局远望陈关之外。
“试想魏军与乌丸两者间本来就很勉强地互相信任，毕竟魏军生死命脉掌握在对方手中，而双方民族不同、思考方式自然不一样。”
“两者的信任仅仅建立在一纸盟约上。”
燕鹤年说出了自己对魏军乌丸联盟的分析。
“此话怎讲？”郑霆问道。
显然燕军这边的大多数人也很好奇燕鹤年这次的计谋是如何实施的。
“陈关战事僵持多日，且在攻坚不利的局面下，矛盾就会浮现。”
“在多日的战斗中魏军会存在着觉得乌丸人拖后腿，但粮草辎重由对方掌握”的强者受制于弱者的心态。”
“而乌丸则会觉得魏军盛气凌人，以乌丸宝贵的士卒用于消耗，会处于一种严重的不满心理。”
燕鹤年侃侃而谈。
“虽然这会让魏军与乌丸互不信任，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思虑燕鹤年的话一番后郑霆说道。
“破坏一件东西往往比创造一件东西要简单的多。”
燕鹤年拿起手边的茶杯呡了一口说道：“之前那护身上的书信就已经将魏军与乌丸之间的信任削弱到如同薄纸一般，一捅及破。”
“双方已经处于一种互不交流的状态。”
“所以为了撕开两者之间的裂痕，我精心炮制了这次斥候事件。”
“但这还不足以让双方撕破脸皮。”郑霆还是对这个计划抱以悲观态度。
“郑叔父，您认为在这次斥候事件之后，以目前的魏军与乌丸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燕鹤年反问道。
“嗯……”
郑霆略加思索道：“加强对对方斥候侦察。”
“那双方斥候遭遇时会怎样？”
燕鹤年追问道。
“就算是有双方将领约束，也难免会起冲突。”
“所以作为魏军指挥官和士卒你愿意与乌丸人一同攻城吗？”
“当然不愿意。”
“乌丸人也不会愿意，所以对于魏军来说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吃掉却总是挑衅你的肥肉你会不会吃掉？”
“而对于乌丸来说身边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野兽你是否会先下手为强？”燕鹤年的问题一直在诱导着。
“会！”
郑霆不假思索道。
但旋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皱眉道：“不对！魏军和乌丸不会动手因为乌丸还在负责着魏军后勤，只要魏军能收到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就不会动手，乌丸也因为有这道免死金牌不用去担心魏军的袭击。”
“所以我很早就去派吴叔把乌丸的免死金牌撤掉了。”
燕鹤年微笑地看着郑霆说道。
“……”
一向自认善于筹划的郑霆沉默不语。
他的内心居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年纪轻轻书生气质的青年，竟然对人心的掌握如此可怕的透彻。
也就是这一系列的谋划根本从夜袭那一晚就开始了，魏军和乌丸以为夜袭已经结束了，但却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夜袭只是这个离间计中小小的一个环节。
不过，如果他知道燕鹤年这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都是从后世电视剧里学到的，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他好像从燕鹤年的身上看到了以前侯爷的影子，“齐燕侯世家后代无庸才”在燕地可真不是一句玩笑话啊。
“那小侯爷您认为两者之间谁会先动手呢？”郑霆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问道。
“魏军吧。”
燕鹤年的回答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魏军更强！”
仅仅由此就可以判断吗？郑霆感觉自己有些赶不上燕鹤年的脑回路。
“何以见得？”
“咱们刚刚已经捋清了思路，现在魏军与乌丸的关系已经无可避免地走向割裂，而谁先想清楚谁就可以先下手为强。”
“从开战以来各个方面看，魏军的指挥系统无疑强于乌丸，所以魏军会先一步想清，先一步动手。”
“那魏军会以何种方式攻击乌丸？”
“咕嘟，咕嘟。”
不再远望他处的燕鹤年把茶水一饮而尽，从坐席上起身。
“夜袭。”
“夜袭？”
郑霆一脸迷惑。
“因为我在前不久给魏军作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乌丸人不设营墙夜袭是最好的方法。”
“走了！郑叔。”
咱们该去占便宜了。
“占便宜？”
郑霆抬头向燕鹤年刚刚一直观望的方向看去，一股浓浓的黑烟升起，火焰将刚刚暗下不久的夜色又照亮了。
看着正在往关下走着的背影，郑霆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小侯爷，关里刚刚冷冷清清是因为你把人都已经提前派出去了吧？”
“嗯！”
“那我还有个问题，小侯爷。”
“如果今天老吴袭击魏军粮车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您打算怎么办？”
“咳咳。”
燕鹤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和郑叔您下棋呗，今天没到明天咱俩接着下呗。”
“哈哈哈！老夫还以为你小子算无遗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