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景辰和沈怀苍回到明粹宫时,已是戌时了,走到未央殿门前时,他停了下来。沈怀苍问:“殿下,这是怎么了?”校场练箭结束,殿下又去了上虞宫,匆匆忙忙赶回来不就是要去见南楚那位小殿下,如今却只在殿前站着。
“我昨日答应,今日教他剑式,现如今是失约了。”北景辰双手放在身后,轻皱着眉间。沈怀苍先前只当自家殿下对那孩子有了兴趣,便只是逗弄着玩,没想到殿下竟这么在乎那孩子。不进去,原是怕那南楚的小殿下因为失约会生气。
沈怀苍望了望夜空,白日还出了太阳,晚上就这般阴冷了:“殿下,此时小殿下怕也是睡了,看这阴空晚些不是会打空雷便是下狂雨的。”
“你不必跟来了,我独自去吧!”北景辰思索一番后还是踏入了未央殿,进了内屋红罗正从屋内出来:“四殿下。”红罗弯腰行礼,见北景辰想要推门进屋内,她急忙拦在门前说着:“四殿下,我家小殿下已入睡了。”
“我轻些进去便是。”红罗刚出来,屋内烛光还有灯盏未熄,楚无怜既是躺在榻上,肯定也还未深睡的。
红罗竟然伸出双手拦在了他身前:“殿下,我家小殿下入睡了。”红罗全身颤抖着,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北景辰眼底露出一丝怒意,冷冷的说:“难不成明粹宫,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红罗扑通跪在地上,在未央殿这两月,她见北陵这四殿下对她家殿下是极好的。从未见过这四殿下如此发怒的模样,可她今日就算丢了命,也是不能让四殿下进自家殿下的屋内的。
“四殿下,我家殿下……”红罗额头磕在地上,声音已是颤颤巍巍:“我家殿下……”她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咔……”屋内的门被打开了,楚无怜穿着一身白色亵衣,头上束的发扎得很是随意,那根红发带仿佛稍稍用力便会被扯下来了。
“明粹宫自是没有殿下来不了的地方。”楚无怜弯腰扶起红罗:“你回去吧!”
红罗满脸泪痕,很是不放心:“殿下。”
“无事。”楚无怜轻摇着头,红罗对着两位殿下行了礼便退走了,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楚无怜。
红罗走了,楚无怜便不顾身旁人独自走进了屋内,北景辰跟着进来了,他知道这孩子生气了。只是不知他生的是他失约之气,还是刚才那句话的气,许是两件事都生气了。
楚无怜往时虽也是这般清冷,但从未同他这般生分的。少年独自坐在案桌上,似看不见房屋中的人,自顾自的翻看着江湖话本。翻了几页后,想起这话本也是这屋内人送的,就用力合上了话本。
北景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又将那话本打开:“我竟不知怜儿还会生气的。”
楚无怜不说话,闷闷的看着眼前的烛光,北景辰又问:“怜儿是因我失约而气,还是因我刚才冲动的话?”
少年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少年往旁边挪了挪,南景辰连吃了瘪。他是北陵的四殿下,眼前的人不过是南楚来他北陵的质子,还敢这般摆脸色与他看。
北景辰是真的有点恼怒了,他有些冰凉的手指捏紧着少年的下巴,迫使少年望着他:“南楚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楚无怜他垂下双眸语气平淡的说:“未忘。”而后,他又抬起双眸望着北景辰:“殿下这不是进来了。”
听到这话,北景辰正色道:“你是恨我,还是恨南陵?”应是恨他的!,是他将他带回这北陵的,选择权那时是在他手上的。
“国弱兵若,何来恨?”楚无怜如此清高之人,说出这样负气三分的话,让南景辰怔了怔。
国弱兵弱,任人鱼肉。
北景辰松开手,发现少年的下巴如此削瘦,他刚才太过用力,少年的下巴处泛着红。
“今日父王突然召见,我便无法来赴约。刚才那话是有些过来,可并无伤你之意。南楚并未败,你如今虽在北陵,可也是殿下身份。”北景辰自幼性格便果断,随父王征战沙场时,多杀人死在他的剑下,他都不曾眨过眼睛。如今却在乎一个人恨不恨他,置了气又是安慰又是解释的。
楚无怜低着眼眸,他如今依是殿下身份无错,可他在这未央殿是殿下,若出了这未央殿,他就是个质子罢了。
北景辰叹了叹气:“我刚才执意要进你寝内,是怕待会打雷下雨你会害怕。”他是真的如此想的,他本想明日来的,听了沈怀苍的话他便来了。
听到这话,楚无怜眼神动然,缓缓偏过头望着他,唇瓣微张正想说说什么。夜空中一声雷响,接着几声巨雷连响,楚无怜听到雷响立马缩进了了北景辰的怀里。
北景辰伸手拥着他,轻轻顺着少年的肩,他才清晰感受到少年身形竟如此单薄,蝴蝶骨形状分明。少年身体颤抖着,他没想到舞得起沉银剑的少年竟如此瘦弱,居然还是个怕打雷的孩子。
窗外立马便狂风骤雨了,将原本关好的窗户都吹开了,冬日的大风又夹着雨水吹了进来着实是冷。北景辰一手放在少年的肩处,一手放在少年蜷缩的膝窝处,像抱孩子一样将人抱了起来。
楚无怜是真的极害怕打雷了,在南景辰怀里很是乖巧,丝毫不动弹,反而双手揪着他肩处衣服,生怕摔下来似的。
北景辰将他缓缓放平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看少年还扎着发睡在枕头上。他伸手想去帮他把红色发带解开,又将手收了回来:“束着发睡,可难受?”
楚无怜摇摇头,窗外又是惊雷,他双手紧拽着被子,北景辰将他纤细的双手握在手心里:“等你睡着,我再走。”
“殿下,能否给我讲故事。”这话是楚无怜今晚说的最轻柔的一句了。
北景辰可不会讲什么故事,只好拿了案桌上的江湖话本,对着话本给少年念着。少年侧躺着,认真的听着。
讲了一段,见少年还未有睡意,北景辰便好奇的问:“在南楚何人在打雷时讲故事给你听?”
楚无怜窝在被中,咬了咬唇:“先亦是母亲,后亦是皇兄。”那都是他至亲,最信任之人,也是他疼爱的人。
南景辰笑了笑,食指宠溺的刮了刮少年的鼻子:“听故事便不害怕,真能睡着?”
少年点点头,南景辰便接着刚才话本上的故事继续念着,少年渐渐闭上双目,呼吸变得绵长且轻柔。
案桌上的红烛已被风吹灭,只剩下床桌上快燃尽的蜡烛。北景辰轻踱着步子将窗关上,又点了跟长烛在床桌上。
他看着少年熟睡的模样,指尖轻触这少年的眉间,眼皮,鼻尖。少年的脸颊红扑扑的,倒像一颗熟透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