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姚力了。”铁戈忽然想起一件事。

“哦？他还在那里卖房子吗？”

“不卖了，已经辞职了。”

“他换到更好的工作了？”

“不是，他最近在闹离婚，没心思上班了。”

“什么！？闹离婚？为什么呀？”易玲珑震惊。

“自从他换了工作后，他老婆总嫌他没出息，天天找茬跟他吵。他一生气就打了她，他老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唉，再怎样打人总是不对的。他老婆也是，本来他已经够烦的了，不体谅他就罢了，还火上浇油。”

“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给毁了。我真是心疼姚力，一步错百步错。”铁戈沉痛地叹息，“人生有很多十字路口，需要你做出选择。一旦你选择错了，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易玲珑的心一沉。此时的她，不也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吗？她低头看着那个肉夹馍，彻底失去了胃口。

“铁戈，问你个事。”她抬起头来，“假如你不做设计师了，你会做什么？”

“不做设计师了？那我可能会去卖菜吧！” 铁戈愣了愣，笑。

“卖菜？”

“说真的，我没考虑过这个。玲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玩具设计师吗？是因为小树。因为弱智，几乎没有什么小朋友愿意跟他玩。所以，他一直都过得很寂寞。也因为家里穷，他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于是我就决定，等我长大以后，就去做玩具设计师，给他设计很多很多的玩具。有玩具陪着他，他就不会寂寞了。”

易玲珑震撼！

怪不得，小树的房间里满满的都是玩具。

“铁戈，你真是一个好哥哥。小树有你这样的哥哥，真的太幸福了。”她感叹。

“其实，我也很开心有这么一个弟弟。他天真，纯洁，就像一块水晶，永远都不会被那些俗世的东西所玷污。心情再不好，一看到他就没事了，他就是我的开心果。”一提到小树，铁戈的脸上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弟弟很有感情。

没错，小树是童真可爱。可同时，他也是一个巨婴。永远长不大，永远需要人照顾，对某些人来说，这大概就是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包袱吧！可铁戈完全不会这么想。在他心里，弟弟从来不是什么包袱。他们互相依赖，也彼此成全。物质功利的社会，像这样纯粹的感情真的太稀有了。

易玲珑痴痴地看着铁戈，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可敬，还有可贵。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会让她遇上这么好的男人。她忽然间萌生出一股冲动：跟他离开k城，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两个人相亲相爱，开开心心地度过一生。

然而，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她和他的家人都在这里，老的老小的小，难道舍得丢下他们，独自去过逍遥的生活吗？呵呵，未免也太自私了！

易玲珑陷入自己的冥想中，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叹气。

铁戈看在眼里，有点奇怪。

“玲珑，你在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省得家人担心。”

“好吧，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我明晚再来看你。”铁戈扶她躺下，又体贴地帮她掖好被角，之后，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真舍不得你，要是明天能结婚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天天守着你了……”

易玲珑的心情，何偿不是如此？

可这世上的事情，又岂是自己能全面掌控的？

变化，往往来得比计划快。

这一晚，易玲珑辗转反侧，颠来倒去，几乎彻夜未眠。

天亮以后，又是混乱的一天。

整整一天，易玲珑都坐在窗前，对着那盆水仙发呆。那盆水仙，起初只有几片嫩芽，后来渐渐长大，汇聚成丛。有风拂过，微微颤动，好像一片片手掌，在跟你挥手致意。

——玲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盆花吗？因为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玉玲珑，还因为它的花语是，珍爱自己。

铁戈的话，在她耳边循环回放。

他叫她珍爱自己。

谁不想珍爱自己。

问题是，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了。

“铁戈，铁戈，我该怎么办啊？”她对着水仙呢喃，柔肠百结。

晚上，铁戈如期而至。他带来了一罐鸡汤，是铁母特意为易玲珑熬制的。小火慢炖，足足煨了一下午。为了这罐鸡汤，她一天没有出摊。还有一只公仔兔，那是小树最心爱的玩具，几乎寸步不离，连睡觉都搂着它。而现在他却忍痛割爱，要送给易姐姐——有小兔子陪着她，她的病会好得快。

多么好的一家人啊！

易玲珑使劲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无疑，这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天快亮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铁戈不做玩具设计师了，在肮脏的市场上卖菜。那副落魄寒酸的样子，叫她心如刀绞。她走过去，想要把他从菜摊上带走。他却冷冷地甩开手，叫她滚。他说：是你毁了我，我恨你！

她哭醒，半晌都心有余悸。然后手机响了，是那个男人打来的。

她不想接，可不得不接。

蛇被拿住了七寸，还能怎样？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男人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冷峻，“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能在一起吃早餐。”

易玲珑怔怔地听着，一句话都没说。挂断之后，她又来到那盆水仙前，对着它长久地发呆。

动都不动一下，仿佛一尊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