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高台上安坐,自然注意到了下面众闺秀偷看秦北夜的动作,握着筷子的手已经骨节隐隐泛白,当年赵氏那个贱人压她一头、她的儿子压她儿子一头便罢了,而如今,她的孙子竟也想压她孙子一头?
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安静吃饭的慕夕芷,在殿内灯光的照耀下,慕夕芷脸上的胎记显得更为鲜红,更加丑陋得让人感觉不忍直视。
太后凤眸微眯,心中计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她端起酒杯,对着丞相一家,笑着道:“哀家敬丞相及夫人一杯。”
被点名的慕书远连忙站起身来,王氏和慕夕芷三姐妹也立刻跟着站起,慕书远颇为恭敬的弯腰,双手高高举起酒杯:“太后娘娘客气了,老臣惶恐,老臣一家在此敬太后娘娘,祝娘娘福泽万年。”
太后笑着饮完杯中酒,示意众人坐下,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对着坐在丞相和王氏后桌的慕夕芷,问道:“慕大小姐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些了?病可好了?”
慕夕芷一月前曾突有一场大病,几乎快要病死过去,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暗自里巴不得她这一病死了干净。
但表面上又不能做出这个样子,给她派去了好几个太医,才勉强转好,随后便发生了太子暗杀她那件事。
慕夕芷还没坐安稳,听到这句话,又立刻起身,按着礼仪向着太后福了福身:“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女近来身体已经大好。”
“那就好,”太后一笑,看上去温和慈爱,只听她又问道:“听说慕小姐数日前提出要与太子退婚?”
太后的语气轻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却让众人感到心惊,都纷纷放下筷子,大气不敢出一个,那些闺秀虽然紧张,心底却颇为激动。
慕夕芷是众人公认的京城第一厌恶女,但作为丞相府长嫡女,不管在什么场合,身份一直高于她们,她们十分不屑而又嫉妒,现在……
她们只等看好戏。
慕夕芷心里冷笑一声,终于来了,她脸上挂着笑容,不卑不亢的福着身行礼,声音明亮清晰:“回太后的话,臣女确实想与太子殿下退婚。”
此话一出,殿内更加安静。慕夕芷低着头,半蹲着,坦然自若。
太后倒没有发怒的意思,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只是声音已经带上了威压:“为何?难道觉得太子配不上你?”
慕夕芷抬起头,脸上的胎记更加暴露无遗的落在众人眼中,然后才对着太后回道:“回太后,臣女貌丑无盐,又无才无德,太子殿下德行出众,又是一国储君,臣女自认不配为太子储妃。”
这话把她自己贬得极低,同时又顺势夸了秦煜,可谓是滴水不漏,连秦煜脸上的表情都松动了不少。
太后十分满意,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可她面上仍旧做出一副纠结的样子:“可这是先太后所下的懿旨,许慕夫人头胎若为女子,则必为皇家媳,逝者为大,如此,我也不好做主。”
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这才纷纷明了,竟是先太后做的主。
确实,先太后赵氏当年十分喜爱慕夕芷的母亲柳云茵,下这样的诏书便也不奇怪了,难怪先太后驾崩之后,慕夕芷便与太子定下婚约,而今,又该如何?
太后又继续道,表情颇为苦恼:“当年定下此婚约,便是因为朝中当时只有太子与你年岁相仿,出于对她的尊重,我也不好完全更改她的意思,而今你既然主动提出与太子退婚……”
太后说着这话,眼神却看向下方尊位上的秦北夜,引得众人都看向那安静饮茶的秦北夜。
只听太后继续说道:“我另有一个安排,眼下夜王殿下既已学成回朝,且年长太子半岁有余,并未立正妃,且先太后为夜王祖母,想必当年有此婚约,也是考虑到了夜王,只是还没来得及颁布旨意。
她做出自责的姿态:“这也怪我们,夜王被送去了隐宗,我们履行她当年懿旨时,便也只考虑了朝中的皇子,现在看来,不管从身份还是年纪都是夜王更为合适。”
她顿了顿,笑着道:“哀家想,便将此婚约放于夜王吧。毕竟慕大小姐为丞相长嫡女,身份尊贵,和夜王相配也颇为合适。夜王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台下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怎么不过眨眼之间,丞相的长嫡女,便从太子储妃要成了夜王王妃?
朝臣权贵们的表情僵硬,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得失,而那些大家闺秀则是眼睛鲜红,写满了嫉恨,凭什么?!
她们一直巴望着慕夕芷被太子退婚,好不容易今日得偿所愿,但是凭什么她被太子退婚了,却还可以嫁给如此尊贵英俊的夜王?
韩如风坐在秦北夜下首,平素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脸,此刻也有一些僵硬。
而慕夕芷表情不过闪过一秒僵硬,便恢复了淡定,看向那个冷傲的男人,心里一点也不担心,这么狂狷霸气的人,怎么可能同意这么一门亲事呢?
她脑子里此刻所想的是,慕书远果然是个一心谋图利益的小人,那才子的外表倒是伪装得很好,骗取了柳云茵的芳心。
当年她脸上胎记明明是柳云茵死后不久便出现了,可是秦仪国的百姓却以为她是三岁多才开始长的胎记,看来慕丞相当年多半是从柳云茵那里知道可能和皇家有联姻的机会,这才费劲心思给她治疗,谁知她的脸却更加严重,加上慕雨柔的优秀被发现,他才彻底放弃了她。
而当年先太后这门亲事定下时,慕夕芷还没有出生,自然没有指定哪个皇子。
逼宫之时,慕书远的官位仅次于丞相,太后为了拉拢慕书远和柳太傅,不让丞相的势力归到夜王那边,直接将这门婚事,放在了自己的孙子秦煜身上,直到后来慕夕芷的恶名传出,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但是太后自己已经下了订婚的诏书,没有办法更改,她便完全忘了自己的野心,将这一事记恨在了已经死去了先太后赵氏身上,要不是这个贱人颁了这个懿旨,她也不会那么早就把慕夕芷许给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