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她又凉凉的扫了一眼芸娘，淡淡道：“听明白了么？”

施妙鱼声音浅淡，可那眼神扫过去的时候，芸娘只觉得浑身入赘冰窟。这样冷森的神情，如何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她纵然心中愤愤，可也怕了施妙鱼，只得低头道：“奴婢明白了。”

见芸娘收敛起来，施妙鱼押了口茶，见芸娘还站在这里，放下茶盏道：“该怎么做，不必本小姐教你吧？”

那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芸娘心中猛然一跳，连忙诺诺道：“奴婢这就去。”

眼见得芸娘飞也似地溜走了，一旁的绿枝等人顿时喜笑颜开，采荷更是拍手笑道：“小姐，您方才可真威风！”

……

却说芸娘一路跑走之后，直接便去了裘映瑶的院子。她心中越想越不忿，等见到了裘姨娘之后，她眉眼一转，立刻就委屈地大哭起来：“姨娘，求您给我做主啊！夫人和大小姐，她们打我！”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裘映瑶看自己的心腹被林嫣然收拾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气不过，当下便带着人去了主院。

只是这一次，她学乖了。

“妾身给姐姐请安。”

见裘姨娘前来，林氏跟施妙鱼对视了一眼，便淡淡道：“裘姨娘来的正好，本夫人正要着人去找你呢。”

裘姨娘本就在气头上，此刻听到她这话，更觉得有些憋屈，这是拿自己当下人了？

念及此，她的声音也带出几分火气：“不知姐姐找妾身来做什么？”

“自然是这个。”

林氏将手中账本扔在了桌子上，似笑非笑道：“裘姨娘管家这些年，当真是好本分啊，连平日的账目都懒得入册了？”

“姐姐这话可是污蔑妾身了，平日里妾身管家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何来偷懒一说？”

“既是如此，为何账目只到五年前？还是说，姨娘藏私，不肯将账册交过来，故意为难本夫人！”

这话是方才施妙鱼教她的，此刻林氏说的时候，刻意学了一下方才女儿的表情，果然见裘映瑶的脸色大变。

“这……”

裘映瑶原本过来是兴师问罪的，谁料想反而被林嫣然给了个下马威，当下便有些心中火气茂盛，但是此事她不占理，也只能咬牙道：“姐姐误会了，想来是下人不精心，拿错了账册，妾身稍后便将账目取来。”

她到底不肯吃这个暗亏，说完这话，又将话题转移到了芸娘的身上：“妾身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芸娘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您大发雷霆。话说回来，芸娘到底是我房中的丫鬟，自我出嫁起就随我到侯府来的，再有什么不是，也应该由我来教导。”

“姨娘这话倒是奇怪了，本夫人是这侯府的主母，管教府上的下人，便分不得这个院那个院的，若是区别对待，今后该如何服众呢？”

她一口一个姨娘，每一句都像是打在裘映瑶的脸上，气得对方脸色发白，却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裘映瑶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却只能抛下一句：“姐姐教训的是，妾身这就回去着人寻账本，便不打扰您了。”

而后，拂袖而去。

经过芸娘挨打的事情之后，裘映瑶身边的丫鬟见到施妙鱼跟林嫣然的时候纷纷都收敛了不少，再不敢故意给施妙鱼母女使绊子。

这一次裘映瑶学乖了，将账本倒是全部交了过去。可她虽是交了账本，手中的钱财却是只交了府中用来发月例的那一部分，其余的财产都还在她的控制之中。

那些账和钱原本就是她精心对过的，裘映瑶很自信，那账就算给施妙鱼和林嫣然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夜幕沉沉，施妙鱼陪着林嫣然看账本直到夜深，听得隐隐有更夫的声音传来，她才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睡吧。”

林嫣然见施妙鱼眼圈下的疲惫，顿时觉得有些心疼，因笑道：“好，鱼儿也回去休息吧，这些账本明日再看也行。”

待得施妙鱼离开，林嫣然看着桌子上的账本，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她在林府的时候虽然跟着大姐林思雨管家过，但是那时候她只是协助，并未打理太多的事情。

而嫁到沐阳候府之后，这些年她时不时的病一场，渐渐地便撒手彻底不管了。如今骤然接过这些事情，还当真是有些无所适从。

高嬷嬷给她端了一盏茶，一面走到林嫣然的身后替她捏着太阳穴，轻声道：“夫人也莫要心急，索性来日方长呢。”

她跟着林嫣然最久，自然看得出来林嫣然的情绪有些低落。

头脑中的舒适感让她有些清明，林嫣然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问道：“高嬷嬷，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没用了？”

她心中的想法，高嬷嬷怎能不懂，当下便安慰道：“夫人这些年不管家事，乍一接手的确会不大习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挺过了这一关，日后便会顺利多了。更何况，大小姐年纪虽小，却极为懂事，有她相助，您还担心什么呢？”

见她提起施妙鱼，林嫣然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来。是啊，她之所以开始争斗，不都是为了女儿么。女儿尚且如此懂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退缩呢。

想起施妙鱼，林嫣然的脸上满是温柔，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你说的不错，就算是为了鱼儿，我都要迎难而上。”

见林嫣然这模样，高嬷嬷重重的点头，笑道：“是呢，不过现在时辰不早了，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林嫣然放下了心事，点头应了，便叫了紫竹进来替她拆发饰，梳洗之后就睡下了。

她睡了，施妙鱼却是毫无睡意。

已是深夜，更夫的声音隔着高门大院隐隐传来，连带着梆子声都带出几分模糊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半，子时——”

房内烛火已然熄灭，施妙鱼躺在床上，望着夜幕那一弯月牙，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