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显然早有安排,因为帮他收敛妆容时,我发现了写好的遗嘱,上面全都是语重心长的叮咛。
首先,把他的遗体安放在去年就铸好的黄铜雕像内,然后再弄到山顶的庙里,取代之前的龙王像。
其次,要我尽快离开白龙镇,除非以后能跟我妈团聚,否则就算死在外面,这辈子也绝不能再回来。
最后,四封信上标有序号,一封事了后再开第二封,以此类推不可僭越。
上述几点,爷爷都是用笔墨写的。
唯独最后一句,是大红的朱砂所留。
两载后是我的本命年,无论如何都要在那之前回趟帝都的老宅,里面有我们爷孙俩的最后一段缘分。
既是遗嘱,我自然要照办,先把铜像安置到龙王庙里去。
这座庙跟我们姬家关联紧密,但我却是第一次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我站在半山腰缓口气,望向白龙河的上游时,竟然有种莫名的心悸和恐惧。
仿佛有什么未知而可怕的东西,正蛰伏在山脉的深处盯着我。
说不清道不明,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我直冒冷汗。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我赶紧进入了庙里。
荒废太久的缘故,这里已经成了各种野生动物的栖居地。
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全都蜷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呜咽着。
我没工夫搭理它们,仔细收拾一番,把装有爷爷遗体的铜像放到了香案后面。
这时我才注意到,铜像是面向白龙河源头的。
也是这时,我发现内心的惶恐和不安,竟然突兀的消失了。
就连那些动物们,也有了难以置信的举动。
野鸡跟狐狸互相梳理起了羽毛,黄皮子跟老鼠开始在地上打滚儿摔跤。
一条手腕粗的黑蛇,居然爬到了不知谁家丢失的大白鹅背上,围着铜像转来转去,就像在谈论着什么。
滑稽而匪夷!
此类场景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于是摆好贡品上了三炷香离开。
“爷爷,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看您的。”
……
回到家已经天黑,简单的吃些东西,我打开了第一封信。
这是一张婚书,姻缘线一头牵着我,一头牵着三百公里外的京州。
未婚妻叫陆青禾,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现在早已经是大姑娘。
就是不知道高矮美丑,更不知道环肥还是燕瘦?
刚刚处理完爷爷的丧事,紧接着又迎来了这桩喜事,我心里烦乱不堪。
加上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砰砰砰……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拉开门灯走出去,顿时一愣。
大门外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金线银绸的唐装,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贴有喜字的灯笼。
后面是一顶八人抬的大轿,上面全都是婚娶时才会置办的喜庆物件。品类繁多,极其的奢华,手笔之大令人咂舌。
“老爷子,您找谁?”
跟随爷爷这些年,我见过了太多的稀罕事,所以内心并没有任何的害怕,只是觉得疑惑跟好奇。
“还能找谁,当然是我家小姐的夫婿。”老爷子说话还挺横。
“他叫什么?”
白龙镇的人我基本都认识,可以帮他们指指路。
“姬十三。”老爷子报出了名字。
找我?
十三是我的小名,源于爷爷绵延子嗣的心结,希望我以后福缘长久,能熬出个四世同堂。
可我完全不认识这老爷子,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叫姬十三不假,但您应该是找错人了,请回吧。”
“少废话,小姐在家等着呢,你就说跟不跟我们走吧?”老爷子还是个急脾气。
“不走。”
我毫不犹豫的摇头,素不相识走什么?
再说了,哪有大晚上接亲的?
事出反常即为妖!
“行,那我们走,你就等着后悔吧。”
老爷子也不含糊,撂下一句话就带人离开了。
目送他们消失在雨幕中,我默念两遍清心安神咒,打算把大门关起来。
哒、哒、哒……
就在这时,反方向传来了清脆的声响,我侧头看过去,有个人正牵着高头大马走来。
马头上绑着大红花,驮着的两个箩筐里,是外溢刺目的珠光宝气。
真他妈邪门,怎么又是个过喜的。
不会也是来找我的吧?
刚想到这里,来人就牵着马停在了大门前,双手托着文书递了过来。
“姑爷,小姐说老爷子刚去世就接您回去不合适,所以先派我把彩礼送过来。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你们小姐叫什么,我们又什么时候认识了?”
我没有去接,而是没好气的质问。
来人不急不恼:“姑爷,小姐的名字,您还是见面后问她吧。您只要收了礼,明晚这时候就能相见了。”
“你从哪儿拉来的,就还拉哪里去,东西我不会收,这个事儿更不会认,走好不送。”
撂下一句话,我直接关上了大门。
随手甩出一道净宅符,想着继续回去睡觉。
可能是下雨湿滑,一个台阶没踩稳,直接摔了个跟头。
呼……
倒吸冷气去摸额头,我才发觉自己正在炕上躺着,刚才只是去会了场周公。
雄鸡报晓,我看了眼枕头边的婚书,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起来洗把脸,拿过扫帚打扫院子,
这是爷爷自小给我定的规矩,除非狂风暴雨,否则都不能耽误。
按照他的说法,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嘀嘀……
刚刚扫完,院墙外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打开门,一辆豪车正缓缓停下。
我正疑惑时,车门打开,一个女孩儿走了下来。
气质出尘,姿容俱佳。
天上飘着雨丝,她撑了一把油纸伞,就像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还没等我开口发问,她就把手伸了过来。
“你好姬十三,我叫陆青禾,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