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家的堂屋里,苏老太太叉着胳膊抱在胸前坐在大头椅子上,蜡黄的老脸耷拉着。
刘氏和林氏坐着小板凳,互相瞟了几眼,都没说话。
林氏从被叫过来就一直没开口。
她正在家吃着呢,苏家小三给他们家虎子也送了一碗,虽然肉不多,可总能打打牙祭。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又想干什么。
“哎哟!娘!娘!”
睡在东屋的苏老大突然嚎了起来,刘氏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已经窜了过去。
“老大,老大你这是咋了?”
“腿疼,哎哟,疼得不行了,咋还没去请郎中来,要活活疼死我啊!”
苏老大疼的满头大汗,老太太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急得直摆手。
“老大家的,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去把村头胜子他爷请来!”
胜子他爷姓黄,是水牛村唯一一个会给人看病的乡野郎中。
村子里的人生病都不兴请郎中,大部分都自己扛过去,实在不行了才会花几个钱看病。
林氏昨天去县里去请郎中了,可是县里要多收一个铜板, 这还不算,那老大夫嫌给的钱少,一直不肯来。
林氏没办法,只得给自己拿了药,给苏老大也抓了药先吃着。
看着自家男人嚎个不停,刘氏扭头匆匆往外跑,林氏也急忙跟上:“嫂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一出大门俩人就忍不住往老二家小院里瞟了几眼。
吃饭的大方桌还没收回去,桌上还有些残羹剩饭,看着油汪汪的。
那几个孩子个个都吃得肚儿滚圆瘫在板凳上。
包括昨天刚买回来那小丫头,宝盖头几乎都埋进碗里,吃的小脸儿上都是油。
就是桌上的剩饭也比他们两家的晌午饭看上去更诱人。
俩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口水,差点都忘了出来是干啥的了,林氏连忙推了刘氏一把。
双胞胎瞧见了,苏璟善对苏璟云使了个眼色,小老四就风一样窜进院子里。
“娘,大伯母和三婶刚才都看见了,大伯母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
苏娘子脸上也有些得意,回头看一眼她老娘:“咱这会儿收了吧,等会儿那野猫野狗都循着味儿来了。”
“喂了野猫野狗也不便宜了那一家子!”秀云哼了一声,手里的蒲扇摇了摇。
又眯眼看着最小的乖孙儿和孙女儿也都吃饱了肚子下了桌,又想到了什么。
“等会儿你到我屋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
苏娘子只当她娘又要跟她说怎么跟她那恶婆婆斗智斗勇,可一进门就看到她娘手边上有个纸包。
“啥宝贝?”苏娘子拿起来闻了闻,怪呛鼻子的。
“可别乱动,这是宝丫头早上给我的,你怕是还不晓得老大家身上的怪病打哪儿来的吧?”
“还真是宝丫头?”苏娘子眼神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她不是没想过,昨天就是宝丫撞了刘氏一回她就开始浑身不得劲。
可宝丫毕竟才是个四岁的奶娃娃,谁会想到会是她动了点小手脚呢?
“你知道?”秀云精明的脸上难得露出点儿满意的表情,“这丫头,你可没买错!”
“记着,这些事儿别向外人透露一个字儿,说就说那几个兄弟伙成天乱跑才捡回来这野鸭肥鱼,那老大家的也是自己生了怪病,怪不到我们宝丫头身上来,记下了没?”
“娘,我晓得,从前有人说啥福星灾星的我还不信,我看宝丫头就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苏娘子乐的眯着眼,要真说起来,那些野鸭肥鱼算啥,那小丫头还在他们家鸡窝里捡到了白花花的碎银子呢!
光这一点,便足够苏老二家惊讶上一阵子了。
想起这,苏娘子又是眉心一皱:“娘,你说咱们家鸡窝里面的银子怎么回事,我去了那么多次,都没发现?宝丫……”
不是她怀疑宝丫,而是银子尤其是这么多,不说她,就是天天来她家顺手牵羊的那几对母子也不应该没发现。
秀云也想到了这头。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秀云问:“你那鸡窝啥时候盖的?”
“这宅子那不是之前公爹生前盖下的一间小屋吗余下的都被婆婆用来种地了,后来我们实在在老大家那过不去,就自己添了点钱,重新盖了盖,又把墙给垒起来,之前那鸡窝也都被糟腾的不想样,苏二也重新翻盖了翻盖。”
“这也没多久。”
“是不是你那公爹藏下的?”
“应该不能,公爹都去世了那么些年了,他也没那么多钱吧……”苏娘子犹豫。
“不过,我记得公爹之前有次受伤,回来带来了十两银子,问他他就说打了头老虎,卖的,可苏二打了那么多年猎,怎么会不认得伤口啥样,但是公爹咬定了老虎扑的,他也没办法。”苏娘子回忆,她还记得那时候还没有小四,有一天晚上,公爹一身伤回来,把他们一家都吓到了。
可是公爹闷不吭声,就把银子给了苏老太太,只说是老虎扑的。
一家人看见这么多钱,都兴奋的不知道边了,哪还会过问那么仔细。
只有苏二回去和她说了说。
她这才想起来。
秀云拧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银子出现的及时固然是好事,但是这么多钱,解释不清来源也是让人揪着心。
苏娘子自言自语:“估计是公爹藏下来的,他经常自个有事没事就往这边住上一段时间。”
除了这个理由,苏娘子也想不到别的了。
“回头问问老大,他那时候经常被老爷子带着,看看他还有没有印象“”
秀云还记得她那个秦家,一身腱子肉,虽然一把年纪了,可十里八村还没有这么矫健的人,上山打猎的一把好手,只可惜,生了场重病,说走就走了。
“也好……”
正说着话,听到外头哪家老婆子一声哭嚎:“我的儿啊——”
这一声可是惊动了周围好几户,都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那老齐家的,儿子今天就得收拾东西去报道,秀云瞅了一眼:“这是咋回事儿?”
这动静也瞬间提醒了苏娘子,眼里的亮光瞬间暗了:“征收兵役的,过两天就轮到咱们家了。”
“我回来的路上也听说这回事儿,你们家今年可是轮到老二了?”
这见怪不怪的事情秀云还算镇定,毕竟这是朝廷定下来的规矩。
“原本是老大,可昨天从山里回来摔坏了腿,只能苏二去了。”苏娘子心里砰砰跳。
不知道为啥,要是按着轮流顺序就算该老二去也就去了。
可眼下不偏不倚的老大在这当口出了事,朝廷征收兵役又突然提前,好像是明里暗里的把老二推上去。
今儿天上没出太阳,可依然闷热的厉害。
齐老太一嗓子嚎的人晕了过去,儿媳妇一边哭着跟男人分别,一边还得照顾老婆婆。
苏老二也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外头的情况,脑袋低了低。
苏老太太走到大门口,正好看见苏老二出来。
她也没打算进门,就在门口喊着。
“老二,正好你在家,娘有事儿跟你商量。”
“哎哟,亲家母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刚才还想叫你过来一起吃个晌午饭,又怕吵着你们一大家子大懒觉,就没去叫你们。”
秀云一手叉腰一手剔牙,半是埋怨半是炫耀地说道。
“以后这肉啊多炖会儿,不然总塞牙,我这牙口也不太好,吃不了有嚼劲儿的肉啊。”
苏老太太气得牙痒痒,那肉她没吃到嘴里,可咋也感觉有啥东西塞牙了。
“秀云嫂子多年来一回,吃点好的也是应该的,我们家老二是个老实人,招待完了丈母娘,也该去看看你大哥吧,他可是活活疼了一天一夜,再不拿钱看大夫难不成要看着你大哥活活疼死?”
老太太一直在心里提醒自个儿,她这趟来的目标是苏老二,不管别的先拿到钱再说。
秀云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脸色一沉:“我才刚到家你这嘴里就死死死的,我咋还没见过诅咒自己亲儿子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