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呆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声音泣血的葛叶。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身为锦衣卫，他本来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干净的。
之所以没有查出葛叶的问题，是自己的手下无能。
但在这一刻，他那藏在阴影里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被某种光芒照耀了一般。
“葛老不必如此。”赵极接过那破碎的宣纸，将葛叶亲自扶起，又扶着葛叶坐下。
“蒋云，快给葛老倒茶。”
蒋云倒了一杯茶，神色恭敬地递到葛叶跟前道：“葛老，您年事已高，不宜太过激动，喝口茶压一压吧。”
“多谢陛下，多谢蒋大人。”葛叶接过茶杯喝了两口，但是身子仍然有些微微颤抖，看向赵极道：“臣恭喜陛下又发现一麒麟儿，宁修此子的才学，只怕不在他娘秦若曦之下，月轮诗会之事，当是无忧矣。”
赵极笑道：“别的事先不说，葛老你先喝茶，先喝茶。”
“臣就不喝了。”葛叶却老脸一红道：“臣上了年纪了，今天喝了太多茶，刚才又这么一激动，现在有些这个……有些这个内急……”
“臣，这就想回家了。”
赵极没想到葛叶也有这时候，不过赵极也不好笑，赶紧说道“那葛老便快回家休息吧，今天也真是劳烦葛老了，蒋云，你护送葛老回去。”
“是。”蒋云恭声施礼，然后恭敬地扶着葛叶离开了谨身殿。
两人离开之后，赵极的目光又落回了那卷宣纸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宁修，这是你心中真实所想吗？你，倒是像极了当年的你娘……”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宁修的字让赵极回忆起了，刚刚定鼎中原时，三人并肩站在城墙上的意气风发，一夜未眠。
礼部尚书林苏文回到家中和黄氏大吵了一架后，坐在宁修曾经呆过的偏厅内，拧眉了一夜，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林若彤却没有回到礼部尚书府，而是又转回了梅花小院，前半宿想着谨身殿内发生的事，觉得自己退婚很快就能成功了有些兴奋，但又诧异宁修竟然能弄出马蹄铁来，暗想着难道他不是个纨绔？
只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转到了“丁修”的身上，那跨墙的动作，总是让她想起白衣侯上马的动作。
她总觉得，白衣侯未死！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梦中却又回到了少年将军千里护送时的场景，半夜惊醒时，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头。
至于葛叶……老头一晚上上了十七次茅房，第二天早晨，便有很多人看见金神医神色焦急地进了葛府。
……
转眼，便是三天过去了。
葛叶坐在书房之中，眉头紧锁，双手疯狂地抖动着，半刻钟后，葛叶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将桌上的纸张团成一团，扔在了满地的废纸里，望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还是不行啊……”
那日在皇宫内喝了太多茶，有点闹肚子，今天才算是好了过来，便想下来连连，可是尝试了一上去，却只得其骨不得其神，不仅有些烦恼。
“老夫自己这个琢磨也不是个办法，看来还是得找宁修学一下，可是，那宣纸是锦衣卫偷偷摸摸弄回来的，我该怎么和宁修说呢？”
正在葛叶烦躁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来便开声道。
“爷爷，原来你是被宁修气病的！”
葛叶闻言眉头一皱，看向那跑进来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小孙子葛云风。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的！”
此刻的葛叶因为明渠四句和宁修的书法，已经把宁修视作了知己，此时闻言，顿时开口呵斥了一句。
葛云风顿时身体一震，但是却有些不服地说道：“外面都是这么说的，现在学子们都已经把宁宅给围起来了。”
“什么！”葛叶登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道：“今天给围起来了？”
“没有，已经三天了。”葛云风说道：“三天前金神医来咱们家还有您去宁家宣旨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所以就有人猜测，是宁修把您给气倒了。”
“混账！胡言乱语！”葛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道。
“可是爷爷，你当真不是被宁修气的？”葛云风道：“我这几天听你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宁修了。”
“你懂什么，我念叨宁修是因为……”葛叶说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因为谨身殿内的事情，现在和葛云风还不是很好说，于是话锋一转道：“老夫当日肚子不适，是因为饮茶过多，和宁修没有半点关系。”
“让宁家遭此无妄之灾，这是老夫的过错，你现在就去宁家，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对了，拿着老夫的大红请帖去，把宁修请来。”
“请他？”葛云风登时瞪大了眼睛，惊诧道：“爷爷，我可听说这宁修不过是个秀才，最近还恬不知耻地想要吃林家的软饭，这样不思进取的人，你请他干什么？就算您真不是他气的，解释清楚也就好了，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夫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给我记住，到了宁家你要是对宁修有半点不恭敬，我断了你的腿！”
葛云风见老头瞪眼，顿时有些害怕。
自己的爷爷，虽然是当之无愧的民间衍生公，但是这可不代表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正所谓大俗即大雅，自己爷爷最著名的一句话可是——他娘的，喜欢读书这件事他娘的拦不住的。
故而，葛云风一见葛叶发怒，登时不敢再顶嘴了，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是却仍然拿着大红的请帖去了宁家。
而葛叶看着孙子离开，却是兴奋了起来，他一想到一会见到宁修，可以向他请教那一笔漂亮的书法，可以探讨那振聋发聩的四句话时，就紧张的挫起手来。
只是，自己该怎么问呢？
贸然说出来，自己怎么交代来处？如果说是锦衣卫那得来的，岂不是会吓到宁修？
葛叶一想到这，眉头便又皱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葛老，朕和长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