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溪并没有得到崔安屿的正面回答,心里又纠结了几日。
崔安屿这几日倒是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头养得极好。
横竖他是病人,哪里也去不了,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变着法给李晏溪找茬。
白日里,侯夫人经常唤李晏溪过去,有时候小坐一盏茶的功夫,有时候陪着逛逛花园、遛遛鸟、谈论谈论世族大家新出的是非。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李晏溪趁着崔安屿养伤的功夫,算是把侯府上下实质性了解了一遍,各人和各脸也都对上了号。
这一日,难得的大房、二房、三房都聚到了正屋,陪着侯夫人打叶子牌。
“三弟妹财大气粗,打起牌来也一点都不手软,我这不争气的手啊,婷婷的嫁妆钱都要被我输没了~”世子夫人苏氏心高口快,李晏溪赢了几回她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偌大的侯府,怎的就会差了婷婷的嫁妆钱,你这是在膈应三弟妹呢,三弟妹摸牌手都不敢伸了。”
老二家的姓沈,出自榆林的世家,她与苏氏妯娌多年,同样都是生养了女儿的,苏氏一张口,沈氏就知道她心里头打得什么盘算。
“哎,婷婷毕竟是我们府里的长女,我这做娘的也不是有心偏袒她,实在也是为了咱们府里考虑,婷婷嫁的好,也可以给下面的妹妹们带个好头,做个表率。”
苏氏环顾四周,兼顾了众人脸色,又道:“如今这嫁女儿,里面门道可多了,家世、人品、样貌一样都少不了,高门大户娶媳妇比男人家考科举还要严苛,说什么一个媳妇娶不好,祸害三代人。”
“京城里对贵女竟如此苛刻,他们娶得到媳妇吗?”李晏溪一张叶子牌打出,插嘴道。
“像三弟妹这样有半壁吴郡做嫁妆的,自然谁也不会挑剔那些有的没的,可咱们这种清贵人家出来的,最容易落人话柄。没点压箱子底的银子,什么端方守礼、慧质兰心,能让人高看几眼,恐怕连人家的门楣都踏不进去。”这回大家都看出来了,苏氏肚子里有气要撒。
侯夫人打断她:“不就是一个镇国公府,何至于你这样妄自菲薄。”
沈氏也忙着附和:“人家镇国公府和田远伯府是世交,看上人家姑娘不是应当应分的么,大嫂何至于吃这个味。”
“我的婷婷论人品、论样貌哪里就比田远伯府的佳宁县主差了,不过是田远伯早年经商发迹,成箱成箱地往宫里面抬银子捐出个县主来,才压了我们婷婷一头。”苏氏气道。
她这么说,李晏溪搞清楚了原委,苏氏今日当着她的面这一通埋怨,说到底还是怀璧其罪的理,她的嫁妆一直由自己管着,并没有挪作公用,难免惹人惦记。
今日若是她帮着出了大的,就还要出底下那些小的,京里面到处都在传她的嫁妆是半壁吴郡的财富,其中有多大的水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作为长辈,侄女出嫁贴补些是应当应分的,但是找上门来把人当冤大头,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李晏溪心下有些愤懑,脸上却笑得天真:“这县主还能用钱捐的么,往哪里去捐,得使多少银子,大嫂指条明路,咱们也给婷婷去捐一个。”
苏氏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可乐呵了,正要开口,侯夫人一推叶子牌:“都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要拿钱去捐名分,承平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三刚刚被侯爷请了家法的,还没好全呢,怎么老三媳妇,你想去跟老三凑一对苦命鸳鸯吗?”
“还有你,世子夫人,怎么心里头就这么点计较?当初娶你进门,图的是你们兰陵苏家的姑娘端方守礼、慧质兰心,如今看来倒像是你父兄与媒人串通好的对外的说辞,确实不能叫人高看,平白叫你作践了我好端端的婷丫头。那镇国公府若真是因为田远伯府财大气粗结的亲家,这样的人家,我们确实高攀不起。”
侯夫人骂完,连喝了两盏茶。苏氏身为长媳却德不配位,心气高气量又小,日常也经常惹侯夫人不待见,平常侯夫人忌着她世子夫人的身份,总要给她几分体面。像今日这样,当着两个弟媳的面,训斥一顿,还是头一回。
她红了红眼,哭丧着回嘴:“我那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婷婷,为了我们侯府。”
“不需要。”侯夫人掷地有声。
李晏溪头一回觉得婆母颇有些霸气,她与老二家的相视一眼,不多言语。
这一场叶子牌打得不欢而散,晚间饭桌上闲聊,崔安屿听了她大嫂这番做派,嘴角扯了两下:
“她倒是挺会惦记的。真要捐个县主,哪里就轮得到大房了。”
“我那是把她往娘的逆鳞上赶呢,怎么你还当真了?”李晏溪停下筷子,睨一眼崔安屿。
“怎么就不能当真了,咱们如今不也有个女儿吗?”崔安屿趁李晏溪不察,一筷子伸向正中的那盘酒炊淮白鱼,却被他媳妇眼疾手快敲了手背,一时吃痛,委屈巴巴地回望他媳妇。
李晏溪看他的模样着实与那看门狗颇有几分神似,便亲手给他夹了一筷子燕鱼干,警告道,“只此一筷,多的没有。”
崔安屿迅速地把那一筷子鱼干扒拉进嘴里,不满道,“厨房也真是的,知道爷伤了,不能吃荤腥,偏成天的鱼啊虾啊摆上桌,我看这管厨房的是猪脑子补多了,自己个的脑子反而当成了摆设。”
他骂灶上的越狠,李晏溪就觉得越好笑,厨房哪里敢私自拿主意,吃什么还不都是听主子安排的,她这阵子忙里忙外,倒是忘了把自己个的吃食也按着他的口味换一换了。
“明儿我就喊灶上换了菜谱,行了吧我的爷。”李晏溪道。
崔安屿一口白菜囫囵咽下,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等明儿爷戴块遮眼布吃饭,横竖这些绿的、白的,吃进嘴里都是一个味。爷如今吃它们,就是为了活着。”
李晏溪扑哧一声笑了,在侯府的这段时日,与崔安屿朝夕相处,似乎她笑得比往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