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特意留给他的早饭宋老二到底没能吃成。
“好端端的大白天发的哪门子疯!”嘟囔了一句后,他没敢再对上那双眼睛,哆嗦着手拿了挂在门框上的旱烟杆,“我出去走走。”
说着跟被鬼追一样,脚步有些急促的出了院子。
听进身后大门关上的声音,宋宴宁才把横在脖子上的那枚碎瓷片随手一扔,抬脚准备回屋包扎。
这血流得看着可怕,其实也只割破了一点表皮。
毕竟是关乎自己这条小命,谁知道自己这回死了还能不能再活过来,她对自己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宋宴宁这一动,宋招娣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走到宋宴宁面前就是一弯腰,“快,二妹,趴我背上,我背你去卫生室!”
宋宴宁偏头,就见宋招娣脸色比她还苍白难看得厉害,心头不由一暖,“姐,我没事。”
“还说没事,流了那么多,那么多血!”
“真没事,”她说着走到宋招娣面前,扬起脖子展示了下上面的伤口,“看,就划破一点皮,包上一会就能愈合了,不用去卫生室。”
宋招娣忍着害怕凑近了去看面前的小细脖子。
等看见上面确实如二妹所说,只有一条浅浅的正在往外缓慢渗血的伤口,被吓得砰砰直跳个不停的心脏这才缓了缓,“真不用去卫生室?”
“不用。姐,有干净的布没,还有我想换件褂子。”
“都有,快进屋,姐给你找。”
进了屋,宋招娣第一次大胆地找到钥匙打开了林桂花平常存放贵重东西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棉布,用剪子剪了长长一条下来,给宋宴宁脖子上缠了好几圈。
等宋宴宁换下染血的衣服,她又把人给按床上休息,抢过衣服到井台边上搓洗了好几遍,把上面的血渍给洗得干干净净,这才挂到院子的晾衣绳上晾晒。
接着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院子枣树底下的那一片狼藉。
桌子板凳都扶正放好,摔碎了的碗和碟子咬咬牙埋到了墙根下面,用脚踩了十来遍,确定看不出下面埋了东西才算罢。
最后又把地上的饭菜和粥给收拾干净喂猪。
做完这一切,宋招娣抹了把脸上的汗,小脸有些忧心忡忡地抬头看向西屋。
踌躇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宋宴宁这会正靠在床头把玩手腕上的铜钱手串,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宋招娣站在门口。
“姐,怎么不进来?”
宋招娣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了眼那红绳上的一串铜钱,又把目光移到那一圈白布上,“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宋招娣伸手摸了摸白布内侧伤口的位置,“二妹,你今天真的是,要吓死我了!”
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她们姐妹三个天天被骂着骂着都被骂得皮实了。
谁能想到二妹居然突然爆发,还能这么狠,直接就拿瓷片往自个脖子上划。
当时她吓得连脑子都是空白的。
现在都还在后怕。
宋宴宁轻咳一声,对上宋招娣不赞成的目光,面色一正,“姐,我今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不说远的,就说昨天,你看看宋欣宝,同样是爷奶的孙女,咱爹和大伯也都是爷奶的儿子,宋欣宝天天有新衣裳穿,咱们只能穿表姐剩下不要的,宋欣宝能坐八仙桌上想吃肉就吃肉,咱们只能蹲在门槛上吃土豆,宋欣宝口袋里都是糖,想给谁吃就给谁吃,来娣只能眼巴巴当小跟班才能拿到一块,还舍不得咬碎了吃。姐,昨天在爷奶家吃饭的时候,你不委屈吗?”
宋招娣嘴唇颤了颤,好一会才压抑着情绪,声音从嗓子眼里细细弱弱地传出来,“是咱爹跟大伯不一样,大伯能赚钱,咱爹没大伯赚得多。”
宋宴宁忍不住冷笑一声,“那虎妞家呢,我没记错的话,二棍叔也是在砖厂干临时工,力气还没咱爹大呢,不照样愿意宠着虎妞,还要送虎妞去上学?”
宋招娣张了张嘴,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姐,”宋宴宁伸手握住宋招娣的手,指尖在她冰凉的手掌心蹭了蹭,“咱们得承认,爹娘跟爹娘之间,是不一样的。有好的爹娘,也有不好的爹娘。咱们运气不好,摊上了后者。”
宋招娣攥了攥微痒的手心,“可这也是咱们的命。”
“我才不信命,信命我昨天的时候就饿死了!”
宋招娣肩膀一颤,伸手去捂二妹的嘴,“别死啊死的,不吉利。”
宋宴宁偏头躲开宋招娣的手,瞪大眼睛语气发狠,“反正我是不想忍下去了,忍着这种非打即骂的日子就没有头,我这脖子上的伤也白受了。还有,欣宝今年肯定会去上学,我也要去。不光我,姐你也要去。”
宋招娣一听就摇头,“那哪成,咱们都去上学,家里的活谁干?”
“该咱们干的活,自然还是得干。不该干的活,从今天起,打死我也不干!”
对上面前那双坚定不容反驳的眼神,宋招娣一时不由出了神。
捏着手指陷入了沉思,二妹说的,真的可以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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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二出了门,一下子走出去老远,直到回头看不见自家大门,这才松了口气点了旱烟重重吸了一口。
把心里的那股憋闷和恐慌随着烟雾一块慢悠悠地吐出来,这才觉得胸口舒服了些,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呦,铁柱今个没去砖厂啊?”
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老人家,宋老二忙端起笑脸,“叔,我昨个晚上喝了点酒,早上没能起来。”
“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还有三个丫头,以后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了。趁着年轻,还不得赶紧多赚点钱攒着,别整天游手好闲的了。”
宋老二面上一暗,又忙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叔教训的是,我下午就去砖厂干活。”
“那我先走了。”
“诶,叔您慢走。”
等人慢悠悠走开,他看四下无人,当即朝对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要不是看在你是砖厂老板的亲戚,我至于这么奉承你?
至于砖厂那边,他想了想,决定下午还是过去干上半天班。
回家就得看着家里三个糟心的闺女,还有二丫那丫头,今个实在是太邪性了!
他绝不承认自己有点害怕自个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