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烈得吓人,镰刀锄头,一个个白晃晃的刀刃刻在谢景誉绝色的脸上,像淳肥县冬日,覆盖积雪山头。
谢景誉正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法,忽见慕柒柒蹲下身去,小脸贴向刻着血槽的镰刀。
心脏骤然缩紧!
“柒柒,你——”
“别叫!你看这镰刀,居然有血槽哎!”
握着镰刀的青年手臂一绷,在鞠有财的眼神下忍住了一刀砍死她的冲动。
鞠有财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柒柒乖宝儿,知道这血槽干什么使的吗?”
“放血的嘛!插进去血就不会凝固了,拔刀也好拔。”
正说着,慕柒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鞠有财。
“老爷爷,都有带血槽的镰刀了,你们干嘛还用竹箭打猎?”
鞠有财笑了:“谁告诉你我们只用竹箭打猎了!”
“梁大人啊。”
鞠有财的笑容挂不住了。
自己为了吃上山里鲜嫩的山羊肉,专门抢来山贼带血槽的刀去打猎。
可从梁辛嘴里,他们居然只用竹箭打猎?
显得他多蠢啊!
慕柒柒站起来,又故作天真地问:
“对了,柒柒现在把竹箭改造得比镰刀还好使,老爷爷不会也不知道吧”
“哦?带老夫去看看。”
鞠有财来了兴趣,吩咐三百多名壮丁去空地上盖竹屋,自己则跟着谢景誉和慕柒柒进了县衙。
梁陈氏看到鞠有财到访,脸色变了变,让幼香藏起来,转身去拿弓箭。
鞠有财虽然肥胖,但拉弓射箭居然一点都不含糊,甚至准头比梁辛还要好一点!
但慕柒柒总觉得鞠有财射箭的样子有几分别扭,和梁辛洒落的手法完全不一样。
“柒柒乖宝儿,你这箭改得厉害啊!这法子是谁教你的?”
慕柒柒对这话很受用,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
“这还用教吗?当然是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鞠有财哈哈大笑,肥厚的手掌拍向慕柒柒的肩膀:
“柒柒乖宝儿,明儿个爷爷带你去打猎,要山羊有山羊,要野猪有野猪,都给你吃,好不好!”
慕柒柒眼睛亮了,这么刺激的运动是她不掏钱就能参加的吗?!
谢景誉把慕柒柒拉到身后,刚好避开鞠有财的咸猪手:
“打猎危险,她不去。”
“不我要去!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跟着!”
慕柒柒高兴得跳起来,被谢景誉按住,按在身后,不让她动。
慕柒柒以为是什么暗示,奇怪地看了看谢景誉,又看了看鞠有财,目光变得疑惑且嫌弃。
“你们这儿吃羊吃猪,还得打猎?”
鞠有财不理解:“不打猎怎么办,那玩意儿又没法养!”
慕柒柒一拍大腿:“我能养啊!鞠爷爷你只要给我两亩地,三个月后我还你一大群,好不好?”
鞠有财绿豆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当真?”
“当真!”
“好!老张,你去把家里的地图拿来,给老夫的柒柒乖宝儿选地儿。”
这么大的事情,慕柒柒自然早就选好地方了:
“我就要落凤坡下,挨着小河的那两亩地。”
那块地因为常年背阳的原因,收成一直不好,甚至野兽出没,近几年都成了块荒地。
鞠有财以为慕柒柒年纪小不知道,满口答应下来。
梁陈氏却不乐意了,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家吗?
“不行,小丫头你不知道情况,那块地不吉利,早晚都有鬼哭呢!”
鞠有财瞪了梁陈氏一眼,梁陈氏扁扁嘴,去忙家务了。
谢景誉闻言看向慕柒柒,心想慕柒柒要这块地应该不是三分热度。
慕柒柒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嗐,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有鬼,我就把它抓来干活!”
鞠有财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老张,来拿地契过来,签文书!”
签文书必须有县令在场,老张又把梁辛叫过来,谢景誉当证人,负责起草文书。
梁辛不理解鞠有财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旧办了。
慕柒柒签完文书后,拉着谢景誉一同去看竹屋建设。
梁辛则拉着鞠有财进屋,大门一关,小脸愁绪万千。
梁辛:“你什么意思,怎么还送地了?”
鞠有财把玩手里的羽箭,啧啧道:“吃肉啊,你不是都看见了?”
梁辛:“吃肉吃肉,你是馋肉吗?你是馋人小姑娘身子!”
“现在当务之急是在他们发现你那些龌龊事之前,赶紧把他们赶出去,而不是让他们在这里扎根发芽!”
鞠有财淫笑起来:
“赶出去我还玩什么?男娃女娃都好看得很,这模样老子我再活上一甲子也难找!”
“更何况小姑娘又有点本事,我不得……物尽其用,嗯?”
梁辛快被他恶心吐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是县令,是朝廷命官,你必须听我的!”
鞠有财哈哈大笑:“听你的?现在知道自己是县令了,之前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县令?”
梁辛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双拳紧攥,青筋暴起!
鞠有财抬脚一踹,把梁辛踢出三丈之外,眼神像是在看一条狗。
“我告诉你梁辛,现在这个地方,是我鞠有财说了算!”
“你如果不想被革职查办,最好今晚之前把我交代的事情处理好。”
“否则,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说罢鞠有财桀桀地笑起来,背着手踹开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县衙。
梁陈氏见鞠有财走了,才敢进屋,赶紧把梁辛扶起来。
“老爷,你这次……真的还要听那混蛋的?”
梁辛沉默不语,梁陈氏急了。
“我就不信了,一个王爷还扳不倒小小的鞠有财了?”
“你也和我说了,他们来这儿是真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你这样……我,我瞧不起你!”
梁陈氏见梁辛还是没动静,知道劝不动他,可心里实在糟蹋得难受,索性站起来,到外头做饭去了。
门重新被关上,日头的白光穿过破烂窗柩,照在梁辛头上。
梁辛仰面躺倒在地,心想牢房里的天窗,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他不想坐牢,他不想被死,他也不想做这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啊!
贫妻幼子,破屋烂窗,二十年碌碌无为比不过慕柒柒一支穿云羽箭,一座绿竹小屋。
说着梁辛仿佛意识到什么,哆嗦着爬起来,撕下一块布铺在桌上。
抓起桌案上的毛笔,放进舌头里舔了两下,开始在上面龙飞凤舞。
“士可杀,不可辱!”
“此事非本心,望君多……”
枯瘦的腕子狠狠一抖,落下两滴泪来——
“王爷啊——我当初是真的想,真的想做一个好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