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黄土村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水里没气，黄鳝一条接着一条往外钻。
而发现了泥洞子，早就等在外面的村民见此猛地伸手一掐，肥溜的黄鳝就被赶进了篓子里。
等攒够满满一竹篓黄鳝，往水沟子里过水浸一浸，直接便送到了李家。
一连好几天，李寒都是痛苦并高兴着。
高兴的是，下了几场大雨，收的黄鳝更多了，也就意味着赚的钱更多，荷包殷实起来，说话底气都要足上三分。
痛苦的在于，从黄土村到县城十几公里地，原本就不太好走，现在下雨路滑，地面泥泞陷坑一个接一个，稍不注意就得磨上半天。
李寒一拍脑门，反正现在黄鳝的量也大了，既然一辆板车抓襟见肘，干脆就再加两辆。
村上拢共三排板车，两个生产队各一辆，村上再有一辆公用的，就这也还属于紧要资源。
听说李寒要来借板车，原本两个生产队长还有些不乐意，结果李寒上门连吹带捧，又挨个揣兜里一包红塔山，当场就让他把板车拖回了家。
暗地里还给李寒竖大拇指，这大学生办事真爽利！
板车有了，李寒又一天十块钱，找了俩小伙跟着拉车。
到了县城就让他们找地方休息，李寒和刘大壮自个儿去水产公司结钱，出县城的时候再带几人回去。
七月二十号那天，娘儿仨点着蜡烛，躲在屋子里算账。
算下来李寒正经倒卖黄鳝，也就干了七八天，但每天都有小两千块的纯利。
还了家里拉下的帐，再去掉所有的开销，手底下竟还剩一万一千多块钱！
实打实的万元户啊！
就这，还不算外借给亲朋三四的钱。
这些日子，虽然李家人不说，但眼尖的都瞅着李家像是发了财。
消息一来二去，甭管出没出五服，李家的亲戚都一股脑儿找上了门。
说上两句话认个亲，接着开口就要借三五十块钱。
李爱国不在家，王玉芬抹不开面拒绝，就来找李寒拿主意。
李寒说，正所谓救急不救穷，三五十块钱咱不是借不起，但到时候老爹回来可不好交代。
眼下咱家还做着黄鳝生意，干脆打发他们去田里钻钻黄鳝，这一天怎么也得几十斤吧？
干上个几天，还用得着找咱借钱？
王玉芬一想，是这个理，便和着李兰一起将这个事跟拥在门口的亲戚说了。
有的是真穷，见陆续有人来卖黄鳝，李兰当场就给结了账，这下也不怀疑了，二话不说，也奔自家田里开始掏黄鳝。
但有的纯粹就是赖过来，想蹭几个子儿过过日子，这哪儿能如他们愿？
眼瞅着李家门口热火朝天，但就是没人搭理他们，连口水都不给喝，这下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的离开。
边走边骂这李家人不是个东西，发达了就忘了亲戚。
不料却被路边的黄土村婶娘们听见，马上就义愤填膺的还嘴回去。
“你们算哪门子亲戚？人李二娃读书要钱，不见你们给过一分，现在人家找了个营生，就开始上杆子要钱？咋？你们这没长脸皮子？”
“这样的亲戚俺见多了，人李二娃给你指了路，让掏黄鳝，你又舍不得下力气，活该饿死！”
“也就是李爱国不在，这些人才敢上门来找人家孤儿寡母的麻烦，要当家的在，不得拿棒槌撵出去！”
泼辣话一出口，这些所谓的亲戚们一下子就都老实了，灰溜溜的回了自己村，从此和黄土村李家断了来往。
李寒知道这事，表面上不悲不喜，心底却高兴的紧。
没见着前世李爱国进号子后，他读大专的钱是黄土村的乡邻们和政府出的吗？
这些亲戚？
自从李爱国遭了难，李寒后半辈子人影都没见着过。
......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黄土村周边的黄鳝少了一大半。
泥里歪七扭八的印子，现在也不太见得着了。
刚开始李家常能收到五六两重的黄鳝，可现在，大部分也就三四两。
有弄的多的，连一指长的小黄鳝，也给掏了来。
如此一来，水产公司那边也降了价，收购价从一块五降到一块四角五。
相当于每斤少了5分钱。
看着降的不多，但这却是个苗头，李寒也注意到，有的摊子也摆出了竹篓子，篓子里装的同样是黄鳝、泥鳅。
不管啥时候，物以稀为贵，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卖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利润进一步降低，李寒就懒得再花功夫去搞。
从县城回来后，李寒找娘几个商量，准备把自家黄鳝生意停掉。
虽然王玉芬和李兰舍不得，但这生意是李寒带来的，现在李寒说停，她们也不会反对。
“那咱家不收了，谁来干这个？就算现在收的少了，一天跑下来，可也有好几百块咧！”
粗略算了下，王玉芬有些后悔同意李寒了。
“让大壮做吧。他跟俺知根知底，他做的话，我也放心。”
虽然李寒是看不上这点钱了，但算算这年头农村的普遍收入，这无疑还是个肥差。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别人不如交给刘大壮。
“哎哟我说大姐，老娘诶，这钱是挣不完的，你们哭丧个脸干啥？咱李老二还在咧，以后有的是挣大钱的机会，不差这一个。”
王玉芬和李兰有些闷闷不乐，李寒好说歹说，一通安慰，两个女人这才悻悻然去收拾东西。
......
李寒走到刘大壮家的时候，刘大壮穿着裤衩，光着膀子，正抱着一块西瓜在啃。
这是他今早去县城，特地买的一口瓜，给自家老娘留了一半，自己吃一半。
大夏天的，啃一口浑身清爽，暑气全消。
看到李寒转溜过来，刘大壮急忙要去拿剩下的瓜，被李寒拦住。
等听到李寒说要把黄鳝生意交给自己的时候，啪一声，刘大壮一时没使上力，瓜掉地下摔了个稀烂。
“二娃你，你放心，俺一定好好张罗！不丢你的人！”
刘大壮激动的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囫囵了。
李寒一乐，“我说大壮，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是山大王，上你家来收小弟来了！”
“天天有这好事，俺真给你当小弟也划算！”
大壮捂着脑门嘿嘿直笑，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大个馅饼，居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安顿好了黄鳝生意，李寒紧绷的神经都轻松下来。
这些日子起早贪黑收黄鳝不说，几个人还要轮流拉车。
别的不说，他肩膀上早就勒的青一块紫一块，老娘王玉芬见了都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