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八乡几个村庄只有一家学堂,离时家还比较远,只能驾车去,为了让第一次上学堂的阿纵阿妩有面子,她特意雇了一辆马车。
夫子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在古时医疗条件很差的情况下,六旬已是极高龄的年纪。
看到时纵时妩以后,夫子捋着胡子皱紧眉头。
“你回去吧,老夫这人满了,收不下!”
人满了?
陆遥上前拦住他,客客气气道:“夫子,您这一间学堂,连半数的椅子都坐不够,何来人满一说?”
“我说满了就是满了!”
夫子声音又拔高一调,明显就是不想收时纵时妩。
陆遥耐心地问:“您不收可以,能否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冷哼一声,抬起拐杖指着阿纵阿妩。
“他们的爹是个泼皮无赖,我可说的不错?”
“是。”
他不屑道:“这就是理由!”
陆遥不解,“别人是泼皮无赖,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别人??”夫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那是他们的爹,血脉相连,他爹就不是好东西,他们将来定成不了大器!”
陆遥笑了,后退一步道:
“倘若他们有的选,他们也不想认一个无赖当爹,但生在何种家庭,本就是天意。夫子要是以此论断的话,那依我看,夫子的孩子约莫也不是个成大器的人,如此眼界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多谢夫子拨云见雾,叫我及时止损,我们家阿纵阿妩本性纯真,也该由一个心思纯粹的老师谆谆教导!告辞!”
夫子活了六十来岁,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指桑骂槐。
“你给我站住!!你刚说什么!?你说谁龌龊?!”
陆遥头也不回,“阿纵阿妩,咱们走,小姑给你们换个夫子!”
附近村镇只有这一个学堂,这个不行,那由谁来教他们便成了陆遥的头等大事。
这天她摆摊的时候来了个身着青衫的客人,他经常来,每次都点一碗螺蛳粉,一边吃一边看书,任旁边有多么吵闹,他都能耐下心来品读诗书,只要一靠近他,就能感受到独属于文人的温柔,宁静。
陆遥走了过去,第一次打量他。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容貌清秀,气质温文尔雅。
他注意到陆遥的视线,问道:“摊主,有什么事吗?”
“公子叫我时清清就好。”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我见公子每次来都捧着一本书,你很喜欢读书吗?”
他一笑,“是啊,从小便喜欢。”
“我能看看吗?”
他一愣,“好。”
陆遥接过,书上的注释是他自己的见解,字迹工整,都说字如其人,看得出他也是个非常干净整洁的人。
这本书的注释有新有旧,说明他不止看过一次,书的末页还有他写的诗。
男子见状连忙阻拦她,不好意思地说:“末页就别翻了,闲来无事时写的诗句,不过尔尔,不值一看。”
可陆遥看的分明,他诗写的很好,不仅仅写美景抒情,还包含了他独到的想法。如此才人,哪里比那迂腐的夫子差?!
“公子如今做什么,有闲余时间吗?”
他又是一愣,低下头闪过些许落寞之情。
“惭愧,寒窗苦读数十载,至今闲置家中,偶尔替同乡写信维持生计。”
陆遥又问:“公子觉得,读书可否论出身?”
他顿了顿,“自然不论。”
“若爹娘是作恶之人,那他们的子女能否读书?”
他不明白陆遥为什么这么问,道:“当然可以,人与人各有不同,即便是爹娘儿女也是完全不同的。能否读书和爹娘是好是坏有什么联系吗?”
陆遥大喜,这不就是她想找的人吗?
在这个世界能有这种观念,可谓是万里挑一!
“公子家住哪?若有时间,可愿意教书?”
他呆住,“啊?”
“我家有两个小孩正是上学堂的年纪,可学堂太远,我怕他们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若公子愿意教他们,多少钱你开价,吃的住的我都包!”
还有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
他愣了半晌,“这……行吗?”
别是骗他的吧?
“当然,我是真心的。”她从怀里拿出钱袋子,拿出一两银子给他,“这是一点表示,公子若是愿意,明日我便登门拜访!”
景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不不不,太多了……”
见她实在热情,他也无法拒绝,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骗子……
“若时姑娘信得着景某,可将孩子带来。”
“好!”
陆遥这就准备把时纵叫来,方一站起身便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忘了问,公子叫什么?”
“景凌。”
“景凌……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她念着离开,声音落到他耳中,不由得脸一红,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夸赞名字好听……只可惜,已有孩子。
时纵本就聪明,带到景凌跟前后,他非常满意,也很喜欢这个孩子,陆遥想着把时妩也送过去,让她从小就受到熏陶。
景凌很是惊讶,“鲜少有人送女孩念书,你为什么……?”
“与是男是女无关,他们读书,识人见事便灵通,将来总用得上。”
看着她娇小可人的侧脸,景凌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撼。
年纪轻轻便想的这么深远,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开明的人
“他们有你这样的娘亲乃他们之幸。”
陆遥一愣,“我不是他们娘。”
“那你是?”
“我是他们小姑。我哥是这片有名的无赖,至于我嫂子吗,生下阿妩后便难产离世了。”
“那你今年……”
“十七。”
也没比这几个孩子大多少,却是又当爹又当娘。
景凌顿时对她油然起敬,同时心里本存着的些许遗憾也化为乌有。
原来,是个未曾婚嫁的姑娘。
阿纵阿妩读书的事有了着落后,没人帮她生柴火,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她却渐渐忙不过来。
这天她正专心做客人的螺蛳粉,突然一个人过来掀翻了她的锅。
那锅中烧的是滚烫的开水,若不是陆遥手疾眼快,恐怕整条胳膊都得废掉!
她微微蹙眉,抬头一看,时大勇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映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