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雪僵立在阴暗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发背露出的半个头。
不敢发出一丝响动,呼吸放慢到极致。
他,发现自己了?
男人毫无察觉,他刚从漫长的应酬晚宴回来。
各合作商灌了他不少酒。
他可以拒绝的。
但现在的楼家,除了他,没人能撑得起来。
商场如战场,获得优秀的战友是关键。
楼兰庭不会妄想自己单打独斗就能维系楼家。
应酬必不可少。
但今天确实喝多了。
因为他故意的。
在育儿节目拍摄中,他惊讶于自己的失控,对风如雪口不择言,为她情绪不稳。
楼兰庭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她太像她了吗?
“凤如雪……”他脑子里都是浆糊,只能想起这个名字,“我胃疼……”
语气虚弱又委屈。
强大冷漠的楼总,只有在夜深人静,酒阑人散时,才会像个孩子,撒娇委屈。
凤如雪抿唇,缓缓走到男人身旁。
喝醉的人毫无察觉。
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讽刺。
眼前的男人,一夜间失去了父母,年轻的肩膀独自撑起楼家,他的不易,除了凤如雪没人看见。
可他也是对自己冷漠无比,毁了凤家的混蛋。
从回到帝都以来,凤如雪一直清楚,楼兰庭是个没有心的人,他能毫不犹豫地推开自己,不念多年陪伴,听信小人,毁了凤家。
可当她知道,黄莹莹也欺骗了楼兰庭,利用男人的愧疚,只为了嫁入凤家的时候。
凤如雪犹豫了。
说到底,楼兰庭也是受了蒙骗,不是吗?
“恩……呕。”楼兰庭干呕了一声,胃里翻滚的酒水,和时不时袭来的胃痛,让他即将清醒。
凤如雪受惊般后退一步,转身跑出了凤家。
没看见身后男人,微微睁开的双眸:“……如雪?”
城郊,施工已经完成。
租户们兴高采烈地搬进宽阔了不少的房间,每个屋内都配置了最新型的家具家电,方便又舒适。
看着邻居们开心的面孔,凤父凤母开心的饭都能多吃一碗。
凤如雪心神混乱,不自觉地走到父母房子楼下。
看到房间灯还开着,她抿唇上楼。
在门口踌躇一阵,才推门进去。
凤父还没睡,六十多岁的老人腰板挺直,坐在书桌前便自成风流儒雅,流畅地写下一行行教案。
“爸。”凤如雪轻唤。
凤父连忙摘下老花镜,笑得温柔:“饿了吗?你妈睡了,我给你下碗面?”
竟都不问,女儿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正是这种信任和温暖,让凤如需不自觉放下沉重的思绪,轻松了一些。
“不了,就是来看看你们,忙什么呢?”她笑了笑。
凤父拿给她看:“我写的教案,附近的小学缺语文老师,我想去试试。”
“爸,你不需要这么累了,我已经回来了。以后会一直照顾你们的。”凤如雪皱眉,父亲已经老了,同龄老人早就退休,她不想他还这么辛苦。
凤父轻轻摇头,笑着说:“想什么呢,我和你妈什么都不缺。我就是闲的,想找些事做。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
凤如雪拉住父亲的手,那双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笔的手,如今已经满是老茧,粗糙,喇人。
她不嫌弃,但她心酸。
如果不是她和楼兰庭之间的纠葛,凤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父母也不会遭这份罪。
“别哭啊,出什么事了,和爸说,爸永远站在你这边。”凤父看女儿眼眶红了,手忙脚乱地安慰。
凤如雪低声说:“楼兰庭没和黄莹莹在一起过,他是被黄莹莹骗了。”
凤父一惊,没想到黄莹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他戴上老花镜,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你苦恼什么呢?”
凤如雪摇头,有些迷茫地说:“他没有背叛我,我也没有害死他的父母。我们之间的一切误会和痛苦,都是黄莹莹的诡计。”
凤父点头。
凤如雪紧紧拉着他的手,像是小时遇到不解的问题,跑来求爸爸教她一样。
“可我心里还是难受。虽然一切都是误会,但当所有误会被解开,难道我和楼兰庭能回到过去吗?”
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受过的痛,受过的委屈,她无法就这样烟消云散。
凤父坐到她旁边,缓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我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处对象是很大的事。年轻男女在公众场合下,都不敢对上眼神的。可我一见到你妈妈,就认准她了。”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才华横溢,送我小手帕,偷偷看我的小姑娘那叫一个多。但我收起了所有的骄傲,不敢给你妈妈添一丝烦恼。送礼物,我偷偷送。看她,我偷偷看。连追求,也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追。”
凤如雪迷茫地看着父亲。
凤父笑了笑,继续说:“这么做,因为我尊重你妈妈。我当然可以大张旗鼓地追求,我们门当户对,祖辈相交,只要我提一句,家里自然会全力支持联姻。可你妈妈的意愿,对我来说最重要。如果她不愿意,我绝不会做令她为难的事。”
“而楼兰庭呢?”凤父严肃下来,他不想再看到女儿深陷泥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他却不信任你。一两句挑拨就能让他抛弃你,这不是因为他不聪明,而是他不尊重你。”
“他不会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不会做什么样的事,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操控一切。当你不符合他的预期,他就会……扔了你。”
凤如雪的泪毫无预兆地滴落。
这是她从不敢承认的事实。楼兰庭不懂爱,他眼里心里从未放进去其他人。
因为不爱,所以不会尊重。
凤父最后一句话,击溃了她尚存的妄想:“那他,改变了吗?他学会尊重和爱了吗?”
凤如雪含泪摇头:“不,他仍然不懂。”
凤父伸手抱住了女儿,他深知女儿的痛苦:“哪怕一切都是误会,但如果他不变,下一次误会仍然会产生,你还是会受伤的。”
凤如雪将自己埋到父亲怀里,露出难得的软弱和委屈。
闷声哭泣。
第二天离开时,凤如雪释怀地和凤父说:“我懂了,爸爸,你放心吧。”
凤父安心地笑了。
凤母诧异:“你们爷俩说什么秘密呢?”
凤如雪亲了亲母亲,安然离开了家,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
“我的金主爸爸,总算愿意施舍我一次见面机会了吗?”
黄梵逸搅拌着咖啡,无意识地放了许多糖包和奶精。
网红咖啡厅常年络绎不绝的人来打卡,此时却空无一人,因为他包场了整间咖啡厅。
拿起杯子喝一口,被自己调制的咖啡甜到齁嗓子。
狼狈放下的样子逗笑了凤如雪。
她没有意识到,对面花花公子黄少和她见面居然如此紧张,只随手递过一杯水。
扔了一个炸弹。
“我要和楼兰庭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