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载着行李和母子二人慢慢驶进县城,到了石井街拐入了鹿儿巷,行到自家门口,秀晴刚把张节从车板上抱下来,就听见隔壁"吱啦"一声响,穿着一身墨兰色衣衫的妇人挽着个篮子正要出门。转头看见了驴车上的家物什和一行人,便过来好奇地打探道"哟,这是新搬来的呀?"今日秀晴穿了一身水绿的衫袄和深碧的襦裙,却丝毫不显臃肿,更衬得人肤白清秀。张大娘这一瞧,心想好个清水出芙蓉的小娘子。
"是隔壁家的大娘阿,今日正是要搬来,这是我家小子。"说着将一边的张节拢了拢。
"大娘好。"
"好白嫩的小郎君。"张大娘看着小人儿,只这白嫩的脸蛋就与面前的娘子有六七分相像了。不过"怎的只有你们两个?"张大娘问道。
以后成了街坊,总是要打交道的,这会也不用藏着掖着。"夫君走得早,就剩下我们母子了。"秀晴一脸平静地说道。
"秀晴,回头再叙吧,先把东西安置了再说。"这时,车夫早已下来,准备帮忙搭把手,见二人竟聊了起来,便插话道。
"哎呀,倒耽误你们正事了。你搬你的我也正要去买菜,咱们回头再聊。"张大娘说着,将新邻居了解个大概,便咂摸着心思转身往巷外去了。
这下打完照面,秀晴便和车夫一起一件一件地往里搬东西,小张节见院子里的情形,自己学起秀晴的模样,将袖子挽得老高,撅着屁股把地上散落的柴火一根根捡起来放到一边,好让人不至于绊了脚。
几人忙活得满头大汗,才把驴车上的物件都给搬到了院子里。刚把车夫的车钱结完将人送走,隔壁郭老娘就挎着个簸箕过来了,簸箕上还盖着块白纱。"听见声响就猜是你在搬家。"秀晴忙招呼张节过来行礼。"这是隔壁家的郭老娘。"小人儿稚声稚气的说"见过郭婆婆。"
郭老娘摆手道“不忙礼不忙礼,知道你们这儿正乱着,一时半会且打理不出来,便给你们送些吃食,是我自个儿包的几个包子,一会累了也好垫巴两口。”秀晴这会行礼包袱都还没打开,厨下也没收拾,郭老娘这簸箕包子倒让二人不用担心晚饭了,秀晴赶忙谢过郭老娘“劳您老人家惦记,这下不用着急做饭可以慢慢收拾了。”说着就将簸箕接了过来。
“我看你这尘土也大,东西也乱糟糟的,要不把小儿送去我那,等你收拾干净了,再接回来?”秀晴看看四下确实没个站人的地方,便对张节问道“这会乱得很,你可要去郭婆婆家?等娘收拾干净了就去接你。”
小人儿想了想说“这么乱,娘一个人怎么收拾的过来呀?我给娘搭把手递东西,这样就能早点收拾完,等收拾完了,我们一起去郭婆婆家做客。”
郭老娘一听笑着道“这小娃娃倒知道心疼人。那你们忙着吧,这簸箕晚些再还来就成。"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郭老娘一走,秀晴便忙活开了。首要的把院子里那几个破木架子给拆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砸到阿节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了想转身把屋子里的炉子搬到院子里,生了火。“阿节,你呢就负责看着火,将地上的烂了的柴禾稻草扔到炉子里烧了。”这样又能取暖又能给小人找点事做。张节见有了自己的分派,格外高兴,认真地守炉子去了。
秀晴从包袱里翻出一块头巾,一块围裙。将头发严严实实的包住,又将围裙系了,便进了屋。
先将房梁墙角的蛛网都打干净,再把门窗家具一一反复抹洗,然后把地面仔细地扫了,屋子这才像个人住的样子。
把外头堆着的家什物件都搬进屋子里,秀晴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清扫干净。
最后把两人的床褥被子铺上,平日里常用的物件摆上案头。寻了块靛蓝色的旧床单,裁了做成两幅窗帘和一副门帘挂上,进进出出便有了些温馨的味道。
院子里的杂物烧得差不多了,秀晴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挨着张节坐下,和他一起把剩下的点东西烧完。
日头缓缓落下,夕阳从碎絮般的云层后散发出橘色的霞光,院子里洒满了黄色的日落。秀晴和张节梳洗完,坐在屋檐下,吃着郭大娘送来的包子,虽然前路未卜,但此时此刻心中却没有半点彷徨。
仿佛那不是夕阳而是朝霞。辛勤的劳作,善意的邻居,小人的贴心都给了自己一种希望,在这世道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的希望。
“阿节,听说县城里晚上有夜市,想不想去逛逛?”
“想!”
两人收拾穿戴好,秀晴牵着阿节的小手,出了院门。先拐去郭大娘家里还了簸箕,并道了谢,之后两人便沿着柳儿巷一路打听着往夜市方向走去。
太阳已落了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余西方地平线还有一片朦胧的灰白。城里的商户们这时候都陆陆续续的将灯笼挂了起来,两人边走边时不时看见人们从屋里拿出高高的竹竿,将一盏一盏黄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上面有的画着画,有的写着字,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除了街道两边的商铺,路上还有许多小贩。有的只一根扁担挑了些物什沿街售卖,有的则推了辆小车,多半是在路上寻了处空当停下,然后稍一布置便是个买卖处。
路上甚至还能见到卖艺的、卖唱的,这些人有的拿着些奇怪器具,有的抱着趁手的乐器,打扮上一看就有些不同。这些都是从前在双河村未曾见过的新鲜事儿。
在记忆里见过更光怪陆离场面的秀晴倒平静得很,只是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小小的阿节却看什么都新奇,一路上一会指着这个问,一会指着那个问,看得出来高兴极了。
一边闲逛着,路上人慢慢多了起来,都是些吃过饭出来寻些乐子的。说是寻乐子,也不过就是一家人或者寻了朋友各处逛逛,看场街头的表演,吃点喜欢的零嘴,寻处路边的馆子煨一壶茶,便得一个惬意的晚上。
“娘,县城里好热闹,到了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张节拉着秀晴的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各处。
“喜欢县城吗?”秀晴看着张节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很高兴。
“喜欢。”
“明日娘就要送你去学馆了,去了那里你要好好用功读书,以后长大了就能在县城里讨生活,兴许学得好了,能当官也不一定。”张节虽然聪明,可读起书来却不知道会如何,秀晴也不过多苛求,只希望小人儿能够识得字明得理,辨得自己的志向,谋一份向往的前程,便不枉费自己对他的教导。
“娘,当官是什么意思?”
“当官,就是让这街上各处都有商铺,晚上人们能够出来闲逛。人人都吃得饱饭,既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为处境自危。”
“娘,我想当官。”小人儿这时还不太明白此中的深意,只听到娘说为官能让大家都平安喜乐便一心神往。
“嗯,那以后读书苦了累了可不许找娘哭鼻子不去上学。”
“娘,马上我都七岁了,再不会哭鼻子的了... ...”
秀晴看着阿节撅起的小嘴哈哈笑了起来,转眼四年过去了,从刚学会走路说话抱在手里的一团到现在长得身量都赶上自己一半高,小人儿确实是长大了不少。
“好,阿节以后是大孩子了。”
逛了一会儿,也许是白天里劳累了,两人困意上来,便回了柳儿巷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