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我娘就一直在等着一个人。
一般等人也就一两天,说破天最多也是等个十天半月,等的人不来也就不会来了。可我娘这人很怪,她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在等人。
尤其是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我娘竟然连觉都不睡扒着窗往外看。
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我不懂,这么晦气的日子她还在等谁。
我听邻居说过,我娘足足等了十多年。我想我娘一定是魔怔了,但就在今年的鬼节居然真的有人找上门了。
我叫宋命,送命的命,好巧不巧就是农历七月十五生人。
我出生那天,我爷爷正好在汉正街。汉正街街边有个摆摊算命的老瞎子,五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个蛤蟆镜,一身干净的灰色长衫,听说颇为灵验,号称铁口直断。
我爷爷当时就为了讨个吉利,给那老瞎子递了根自己用报纸卷好的烟让那老瞎子给我说道说道。
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商场,有的只是供销社,你就算再有钱也买不来这样的卷烟,何况我爷爷用报纸卷起的的烟叶还是铁路上特供给工人的,烟叶是玉溪烟叶复烤厂供给的,可想而知当时有多么稀罕,所以那老瞎子点了一根抽上顿时就赞不绝口。
一根卷烟抽完,老瞎子满脸陶醉的说道:“老哥啊,你这烟叶不一般啊,浓烈而醇厚,想来老哥哥是混公家的吧。”
我爷爷也没隐瞒,直接就承认了自己是汉口铁路机务段的工人,随后又给那老瞎子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根卷烟,在老瞎子满意的抽上一口的时候,我爷爷这才报上我的生辰八字。
谁知道那老瞎子只是一只手随便那么一搓,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抽烟,直到那根只吸了一口的卷烟烧到了他的手他才算是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爷爷见老瞎子面色不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连忙开口问道。
谁知道那老瞎子将手里的卷烟狠狠的往地上一丢,摸索着就收起了自己的小摊,说是小摊其实不过是一块上面写着梅花易数、看相、风水和破煞的破布,加上两个小马扎,那老瞎子一只手提起叠好的破布,一只手夹着自己坐的那个小马扎,连爷爷坐的他那个小马扎也顾不上要了转身就要离去。
我爷爷见老瞎子的行为怪异,知道他肯定是看出来了什么,连忙站了起来一把就抓住了那老瞎子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你倒是和我说说。”
老瞎子一把打开我爷爷的手沉声说道:“你这命,瞎子我算不了。”
我爷爷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老瞎子有意隐瞒也是动了真火冷笑一声说道:“呵呵,今天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保证你明天就得被关牛棚,游街。”
我爷爷心里也是着急,见那老瞎子有心想躲,他只好威胁起那老瞎子,因为老瞎子在汉正街摆摊算命可是在明着搞封建迷信,要是被人给抓住,少说也得被关进牛棚吃些苦头。
老瞎子一听我爷爷这样说,顿时就泄了气,又把那手里的马扎放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般的瘫倒在那马扎上,半天那老瞎子才算是缓过来说了句话:“老哥哥,我吸了你两口烟,你却是想要我的命啊!”
我爷爷一听,浑身的寒毛一下子被那老瞎子的话吓的竖了起来忙问那老瞎子道:“什么意思?”
老瞎子摆摆手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我师父曾经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活不过五十七,是了是了,瞎子我今年五十六,合当遇见老哥哥,折了我瞎子这条命啊。”
我爷爷见瞎子这样说心里更是慌乱,两只手哆哆嗦嗦的点着了一只卷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才算是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恐惧。
老瞎子的鼻翼抖动了两下冲我爷爷伸出了两根手指,我爷爷忙拿出一只卷烟,有擦着了火柴给老瞎子点上。
老瞎子贪婪的吸上一口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圈才用略显沧桑的声音开了口:“老哥哥,你这孙子是鬼节出生,命里他五行占全,本该是个有福分的人,可是”
说到这里,老瞎子眉头皱的如同吹起的浮尘,沉吟了片刻老瞎子似乎终于拿定主意开口说道:“老哥哥,我也不满你,你这孙子怕是命里缺命啊!”
我爷爷一听顿时急了:“我们老宋家世代单传,好不容易盼了一个孙子,还请先生指点,让我们老宋家能够留下香火啊。”
老瞎子沉默着,眉头皱起又冷着脸,我爷爷大气都不敢出,就在一旁等着,过来半响老瞎子才终于是叹了口气对我爷爷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老瞎子的神情有些诡异,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爷爷差点就给他跪下了,好说歹说那老瞎子才在我爷爷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会儿,只见我爷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等老瞎子说完,我爷爷的脸色已经白的如同一张刚润色的宣纸,没有一丝的血色。
“难道,没别的办法了吗?”半响,我爷爷才声音颤抖的问道。
老瞎子拿下脸上的蛤蟆镜,往身上擦了擦又戴了回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爷爷看到了那老瞎子的眼眶里空荡荡的,就像是一个黑洞什么都没有,吓的我爷爷一个哆嗦差点从马扎上摔下来。
“行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至于怎么选择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老瞎子说完就要转身离去,我爷爷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老瞎子用手那么一模苦笑着开了口:“老哥哥,票子是大,不过瞎子我是一个守规矩的人,这票子我不能要。”
说完,那老瞎子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连他吃饭的家伙什都没有带走。
我爷爷手里还拿着那张大团结愣在原地,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何尝不知道瞎子口中的规矩。那规矩说来奇怪,我爷爷曾经是对其嗤之以鼻的,但现在想来却是那么可怕。
摆摊算命的都有一个共同的规矩,那就是不收将死之人的卦资。
听我母亲说,我爷爷那天魂不守舍的回了家,吃过晚饭愣是在我的摇篮旁看了半天,又将我的父亲叫到外面,他们两个在外面小声的争吵着什么,后来父亲一个人眼圈红着回到了房间,而我爷爷却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爷爷工作的那个铁路机务段的段长带着几个人脸色凝重的来到了我家,原来今早铁轨上巡逻的人发现信号灯上赫然挂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上没有一道伤口,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尸体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而那具被挂在信号灯上的尸体,正是我的爷爷。
由于我爷爷死的诡异,当时草草的就以自杀结了案。
任凭谁都没有想到,七天后,信号灯上又多了一具尸体。和我爷爷一样,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尸体的脸上也是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后来,有人认出那具尸体是汉正街摆摊算命的老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