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大堂之中,江锦西随意地坐在梨花木椅上,在菜团的帮助下尝了一块放在桌几之上瓷盘中的糕点,吃完还优雅地添了一口自己的手指,随意地评价道:
“没有老头那里的好吃。”
菜团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正准备开口时,却瞥见正门口一抹黄色的身影。
她急忙转身,微微躬身道:“参见皇上!”
“既然不方便,便不用行礼了。”
玄敬抬手阻止了她继续的动作,而后径直走回正堂当中,一甩衣摆便坐了下来。
江锦西没有行礼,不过倒是从他进来时便站了起来,好歹是一朝之主,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她扶着菜团转了过来,正对着玄敬。
“不知皇上要留下民女,所谓何事?”
玄敬微笑着,闻言也不着急,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朕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觉得丞相教导有方,竟然连商贾经营之道也有涉猎。”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但其中的深意却是叫人胆颤,江锦西听出来了,这人明面上虽是在夸奖江涛教女有方,但实际上却是在试探,他害怕丞相涉猎商贾,积累财富,威胁自己的统治权力。
“皇上谬赞,这事不是父亲所教,是民女平时闲来无事,自己琢磨出来的。”江锦西淡淡答道。
玄敬闻言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知,我朝玄晶铁矿每年的产出量有多少?自己莽撞的行为可让我朝失去了多少利益?”
江锦西沉着头没答话,受了他这句话的训,却在心里暗自思忖着玄敬话中的意思,意识到这人之前虽然对自己有一丝的欣赏,但对之前在城门外折苍之虎一手之事,还是有些不满。
“你虽帮朕解决了这一隐患,却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此二者相抵,你可愿意?”他说道。
“是。”江锦西想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不在意,随口答道。
玄敬见对方并无埋怨的意思,不禁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封她为公主、想要将这人派出去和亲时江锦西的态度,大抵是相似的,一样的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那二位便回去吧!”
但江锦西闻言却没有动。
菜团以为她是因为眼睛的原因走不了,想要伸手去扶她,但当菜团手握着江锦西的手的时候,后者拦住了她。
“皇上,民女还有一事要禀告,还请皇上给民女做主。”她朗声说道,“关于换上要将民女送去北境和亲一事,不知是宫内哪位娘娘给您提的意见?”
玄敬本来已经打算回去继续找自己几个妃子,这时又听见江锦西提起和亲之事,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微微抬眸,手中把玩着搪瓷茶杯盖,语气中带着隐隐的不满,说道:“和亲一事事关国运昌盛,我听闻江家大小姐自小灵根被挖,是个普通人,后宫娘娘有心为你着想,你又有何不满的?”
江锦西暗自冷哼一声,从后腰处抽出了之前在轿子上从菜团身上掉下来的纸条,已经被她折成了一团。
“皇上,据我所知宫中所用纸墨,皆是由南方宣州制造的熟宣,很好辨别,”江锦西沉了气,淡淡地说道,“所以我手上这张纸的出处并不难猜。”
玄敬凝神向她手中的东西看去,没明白她到底是想说什么。
接着便见江锦西微微一拱手,道:“据我所知,宫中墨妃娘娘的母家,便是南方宣州的富商大贾墨家,主营造纸,其作坊所造纸张之上必有一暗色祥云纹,这张纸必然是来自那位娘娘的母家。”
听闻此言,玄敬眸色一暗,虽然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听明白江锦西到底为什么说这些,但从他能从江锦西面上和站在她身旁的丫鬟惊讶的表情中看出,恐怕是有人在暗地里给她们使了绊子,两人来他面前讨要说法了。
“你所说这些,究竟所为何事?”他有些不耐烦地挪了挪茶盏。
江锦西突然笑了一声,嘴角微微弯曲成一道迷人的弧度:“皇上下旨要民女远赴北境和亲,这其中打算自然是为了两地和睦,锦西自知荣耀,但若有人设计要破了民女的清白,这事便不好说了。”
啪!
“你说什么?”玄敬倏然起身,死死地盯着江锦西,那仿佛要将对方穿透,“你说墨妃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后宫之中妃嫔数目虽然并不算多,但对于玄敬来说,每个都是一方权力霸主的代表,是各地统领用来讨好他这个金丹强者的献礼,更是他掌握各地统领的砝码。
所以,若非事关重大,他是不会轻易动她们的。
他抬眸看了一眼眼前所站之人,此人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其上还有刚刚咳血落下的点点污渍,下方是一条绣花红裙,那是新嫁衣的衣衫。
对方面色微微发白,病态明显。
见玄敬好似还有些怀疑,江锦西再次说道:“自然知晓,民女自知身份卑贱,但此事事关国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希望皇上认真思量。”
她又朝着玄敬的方向微微躬身,说道:“若是皇上无事,民女便告退了?”
玄敬还在思索,闻言沉了心,知道对方不管是有心借自己的手除去仇人还是真有此事,都已将事情的全部告知,再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便放她离开了。
菜团紧紧握住江锦西的手,让她可以拉着自己,方便走动,对方也确实从善如流地握住了她的手。
可两只手甫一相握,菜团便像握住了一块冰一般,被江锦西手极低的温度打了个寒噤,立刻担忧地望向她: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她朝着自己的丫鬟挑眉一笑,便朝着殿外走去,背后玄敬依旧还在思索着什么。
“皇上,玄晶铁矿一事,若还心有芥蒂,就当是给民女的封口费,如何?”她说道。
玄敬听闻此言,抬头看向走到门口的单薄女子,疑心道:“为何?”
“沧河西道常年无人问津,虽沿岸道路崎岖,却也是一条运输矿石的路线,被久久搁置不管,不仅是坊间传的那样闹鬼,还有其他原因吧?”她秀眉一挑,心情似乎都好了几分,带着菜团便朝外面走去。
而身后的玄敬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盯着正走出大殿的女子身影。
“给我去查查,这江锦西失踪的那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