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听的猜测果然不错,五姐姐顾月酌的确是个活泼的。出了万福堂的大门,便拉着她往听雪阁走,一边还不忘吩咐人将她的行装都收拾过去。
听雪阁离万福堂不远,其间只隔了一个小花园,弯过几条平铺的石子路便到了。
一路上顾月酌杂七杂八的说了好一阵子,大多是府里各位姐妹的琐事,安听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胡乱应着她的话。
中午也是和顾月酌一起用了饭,再候着丫鬟婆子们整理了几个时辰,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大约傍晚时分,就各自分开,回屋休息。
敏钏已经给安听铺好了床,正要伺候着她洗漱更衣,安听却摆手道:“不急。”
“姑娘不困么?”
“困啊!”安听应景的打了个呵欠,她可是困得厉害,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见人的,还警惕着各种规矩礼数,真真是又困又累。
“不过现在还不能睡,该来的还没来呢!”
“什么该来的?”敏钏一头雾水,“五姑娘房里已经熄了灯,不会来了吧?”
“不是五姐姐。”安听拉着敏钏坐到她身边,敏钏推了一番,还是坐下了。她这才轻声说道,“是外祖母,外祖母会差人来叫我过去的。”
“老太太?”敏钏更加疑惑了,回想起上午在万福堂,又觉察出了些端倪,“姑娘说出小字的时候,老太太好似不大对?”
“是啊,敏钏,你可知我外祖母的闺名?”
敏钏摇头:“顾府声名在外,偶有大事也能听得一些,这类秘事却是不知的。”
安听意料之中,压低声音向她解释:“我外祖母从前是神威将军宋家的嫡女,闺名唤作宋远宁的。”
“宋远宁?远宁?”敏钏就觉这名字熟悉,突然一拍大腿,“啊呀!姑娘,你说的小字,不也是远宁吗?!”
“这可不得了,如此一来便是将老太太给得罪了,这是大不敬啊!”敏钏坐不住,起身来回的踱步,“姑娘,你既然知道老太太的闺名,这小字就不该说啊!”
安听忙拉着她重新坐下:“我其实没有小字,我是故意这样说的。”
“啊?”敏钏一脸的震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安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从前听母亲提起过,她未出阁之时,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聚在一起闲话,说起该如何孝顺父母。旁人皆是寻常之说,唯有我母亲出言,父母之爱子,才是世间大爱。她说今生受了外祖母的生养大恩,来世也愿身份互换,把这生养大恩尽数还上。此番话极其大胆,但外祖母年轻时豁达,不仅没有怪罪母亲僭越,还笑言夸母亲心思灵巧。”
“后来母亲不满家里安排的亲事,同父亲私自定了亲逃到熙城,便有许多年不曾同外祖母相见了。至于我,从出生开始,便从未见过外祖家的人。现下我虽凭着外祖母多年的惦记进了顾府养着,但到底不比从小养在外祖母身边的兄弟姊妹们,怕是时间久了,外祖母的一腔思念褪去,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敏钏的脑子逐渐转过了弯来:“所以姑娘才故意提起小字?”
安听微微点头:“是啊,只要外祖母多记着些和母亲的情意,我就能多过一阵子舒心日子,也能借着顾府的助力,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报仇雪恨。”
“姑娘,其实六皇子殿下只盼着你能在顾府好好的......”
敏钏的话刚起了个头,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一下一下轻轻的。开了门,果然是老太太身边的秦妈妈亲自过来的,传了老太太的话,叫安听过去万福堂一趟。
安听主仆俩相视一笑,心中了然。
到了万福堂,此时只有安听和顾老太太两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被叫了下去。老太太便不拘礼节,将安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话。
老太太问了那小字,安听顺势便答:“其实母亲早年间便对外祖母您思念至极,只是念着自己做了错事,惹得您不快,才一直不敢来相见。孙女时常听母亲提起您,盼着一见却总不能如愿。前些日子母亲终于下了决心,纵使被打骂出去,也要带孙女过来拜见,谁知竟遇上了......”
安听掩面痛哭出声,这些话真真假假,眼泪却是货真价实的,她是真的难过。
老太太也陪着掉了泪,唤人拿了热水和帕子上来,祖孙二人擦过一遍脸以后,才又重新说起话来。
“从前母亲给孙女取的小字,孙女一直不解其意,如今才真真明白了。”安听站起来,煞有介事的冲老太太叩了个头,“外祖母千万不要怪罪母亲,她只是过于思念外祖母,才给孙女取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字,以表从前同外祖母论过的孝道一说。”
“怎么会怪罪?我怎么可能怪罪呢!”老太太再次哽咽起来,抱起安听帮她拍着背,“柳渊一直是个好孩子,听丫头,你也是个好孩子。你如今就在这顾府住下,和你的表兄表姐一样。别怕,有外祖母护着你,什么水贼水匪的,统统都不会害到你了!”
安听回抱住老太太,心中有些暖意。不管是为着祖孙之情,还是为着生存下去,安听这一赌,都算是赌赢了。
过了一日,安听又被顾月酌领着去见了腿脚不便的四哥哥顾应文。他住在顾府北边的听雷轩,院子僻静,适合养病。他虽是坐着轮椅,但人看起来还算精神,只是行动上受了限,不常出门罢了。
先前那两位去赏花的七姐姐和八姐姐,安听也都一一见过。七姐姐顾玉辞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尽显大家之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样子十分温柔。而八姐姐顾十里则是骄傲洒脱,一看便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几位兄弟姊妹都见完以后,顾月酌好似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大抵带着安听见人是老太太给她发下的任务。
任务完成之后自然浑身轻松,顾月酌在屋里坐不住,便寻思着带安听一同出去玩耍。
她寻了个由头,向管家的沈倾回了话,说是安听初来乍到,得带着她去街上挑些时兴花样的缎子,回来做几身新衣裳。
这便又叫了马车,带上几个丫鬟婆子,和安听一同往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