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倾盆的夜,把本就肃杀的深秋衬得更加不近人情。
一道闪电划过,将天空炸裂一般,把顾家灵堂里每个人的脸映的惨白。
“你说这子孙后代们怎么就是学不乖呢,非要惦记自己老祖宗这点陪葬品,若是你们真这么稀罕,那不如…进棺材里拿吧。”
电闪雷鸣中,一个红衣女子悠然坐在空荡荡的棺材口。
姣好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微微一笑,平添一股子森然。
下一刻,撬开棺材家丁们四处逃窜,精神失常般狂奔进暴雨里:
“老祖宗诈尸啦!”
顾知晏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锁定在吓得瘫倒的顾非嫣身上:“是你指使他们撬了本侯的棺材?”
顾非嫣双唇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祈求:
“老祖宗饶命,是我一时财迷心窍,我日后一定好好供奉排位日日烧香,求您开恩啊…”
她怎么这么糊涂,顾知晏今天上午刚刚咽气,魂儿还没走远,自己为什么偏要惦记她那点御赐的宝物?
顾知晏懒得听她解释,轻飘飘跳下棺材,伸手扯了灵堂里一截白帆,缓缓靠近顾非嫣。
顾非嫣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不轻,手脚并用的奋力爬向门外。
可还没跑两步,就被顾知晏一把揪住领子,三两下捆了起来,扔进棺材里。
砰!
棺盖合上,将那哭喊声闷闷的隔绝。
顾知晏这才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走向了放着贡品的祭桌,一边吃一边倒腾着记忆。
她是在今天上午醒来的,那会儿这身子刚咽气,她只有一抹意识。
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进了棺材,直到晚上才能控制好这具自己原来的身体。
是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的,不过是三十年前中毒身亡,灵魂穿去了二十一世纪。
但是后来因为出任务,被犯罪分子一枪爆头,再次穿了回来。
顾知晏感叹,这穿越除了有点费命,倒是没什么不好,还能把她送回来。
在这里,三十年已过,顾家高位者一个个离世,她就成了顾家嫡系中位分最高的,人人敬一句老祖宗。
但是顾家衰败,影响力大不如前。
不过幸好她自己也有功勋在身,她是开国战神,先帝亲封安定侯,又以一己之力平叛,拥护新皇登基,还任首席镇国大祭司,开大成卜卦之先河,成了玄门的老祖宗。
在以玄门为尊的大成,她的地位,是绝对的。
她既然回来,便一定要重振顾家!
沉睡三十年的老祖宗醒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顾家,二房三房很快反应过来,不一会儿一大家子人便齐齐聚到了灵堂。
二房顾知铭因为担心女儿最先赶到,听着棺材里女儿的闷声呼救,越发心急如焚。
然而,刚要冲过去,就望见了坐在祭桌旁安然吃着祭品的顾知晏,差点在门口绊了个大马趴。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女子,不禁感叹北蛮毒术神奇。
这顾知晏中了“安息骨”沉睡多年,却容颜未变。还是二十一岁的模样,还是那个曾经的尚京第一美人。
顾知铭屏住呼吸,终是没敢去救女儿,艰难的向前挪了挪,试探道:“老祖宗,你醒了?”
顾知晏置若罔闻,继续吃点心。
顾知铭却是一阵心悸。
三房顾知殷和一众小辈也迅速赶到,看见顾知晏时纷纷一惊,立刻跪下行礼。
顾非嫣的哭喊还在继续,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底发颤。
顾知晏见人来齐了,这才放下点心,起身缓缓走向棺材,红裙拖地,诡异而艳丽。
她伸手掀开棺盖,提鸡崽一样的揪起顾非嫣的后颈:“这是谁家的?”
平淡的语气,却吓得众人脸色一白。
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不怒自威的声音了……
顾知殷鼓起勇气,抬眼偷偷瞧了瞧,难得看见这么狼狈的顾非嫣,不自觉轻笑出声:
“二哥,你女儿为什么被绑了,难道撬了老祖宗棺材?”
顾知铭面色苍白,冷汗早已浸湿了手心:“老祖宗,非嫣一向乖巧,一定是受了小人挑唆。”
“挑唆?二哥,你指桑骂谁呢?”顾知殷回怼:“也不知道是谁在大哥通敌被杀后,趁着大房无人,霸着老祖宗的家产不放,还虐待大哥的独子!”
顾知晏微微蹙眉,顾家大房只有她和她大哥顾知宥,顾知宥一向忠心,怎么会通敌?
他的独子,自己还没见过…
顾知晏有些恍惚,只觉得手下哭泣的顾非嫣越发吵闹。
她一掌敲在顾非嫣后颈,哭天抢地的哀嚎立刻结束,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心头一震,忍不住浑身颤抖,生怕擂鼓般的心跳声吵到了老祖宗的耳朵。
顾知晏将女子重新扔进棺材,随手合上了棺盖。
顾知铭担忧的看着棺材,眼角泪光闪烁。
“放心,死不了,不过是赏她在里面躺几日而已”顾知晏随意靠着棺材,瞥了一眼顾知铭:“你先告诉我,我大哥独子呢?”
顾知铭浑身一震,一想到被他虐打多次的大房嫡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凝结,心下慌乱,连跪都跪不稳。
顾知殷见状,机灵招招手,便有个家丁会意,转头推了个轮椅过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公子,他生的极好,只可惜双腿残疾,否则定然是翩翩君子,玉人之资。
顾知殷抬头轻声提醒:”老祖宗,这就是大房独子,您的侄子,叫顾云飞。”
看向那少年时,顾知晏心底忽然被狠狠戳了一下,这孩子长的真像大哥。
她上前叫了一句:“云飞。”
顾云飞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几年,他第一次见到这女子睁开了眼睛。
他激动的握住顾知晏的手:“姑姑,你醒了?”
话音未落,顾知晏便红了眼眶,她正想好好看看这孩子,却一眼看见了顾云飞手腕上渗人的淤青。
她心底“咯噔”一声,下意识掀开了他的胳膊,入目的是更加可怖的紫红交错的伤痕。
顾知晏咬牙:“好孩子,疼不疼?谁把你伤成这样?”
女子的话听不出半分怒意,却吓得顾知铭一家脸色惨白,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顾云飞颤抖着握着顾知晏的手,眼泪下一刻便落了下来:
“姑姑,二叔非要拿我们宅邸,我不肯签转让书,他们就日日请家法打我…”
家法?
顾知晏下意识回身,向前两步,便看见了祭桌上的一根特质软铁鞭。
这东西还是她自己发明的,抽在人身上比荆条更甚百倍。
她伸手轻轻拿了起来。
众人将头低埋的更低——“家法”是家族权力的象征,若是寻常族人要拿,得拜祠堂恭恭敬敬的请出来。
如今老祖宗一来,这东西便成了她的私有物,他们不敢不怕。
顾知晏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转身的瞬间,一鞭子便狠狠落在顾知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