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落地的是一个身高不过四尺,胡须却修长逾膝的老者,他的脸色极红润,有如处子。跟在身后的是一个鹤发童颜,身高七尺有余的老妪。老者磔磔地笑,老妇却一言不发。
田归林道:“哦,原来是天山二老。”老者皱眉道:“天山二老?不对不对,人人都称我夫妇为天山二怪,偏你叫天山二老,这叫大放厥词,不通哉,不通也。”言罢哈哈大笑。
独孤樵道:“你们是天山二怪?”老者道:“对,对极,老夫牧羊童阳真子,她是敝内人牧羊女梅依玲。”眼睛一亮:“小兄弟听过我夫妻二人赫赫威名?”
独孤樵想想,道:“没有。”阳真子急道:“怎么没有呢,我二人大名响彻武林,如雷贯耳,如日中天,如——反正你要听过才对。”独孤樵道:“但我确实从未听过。”“那如何是好?”阳真子一脸焦虑地看着牧羊女。牧羊女道:“他年幼无知,自是不知我二人在江湖中大名。”牧羊童道:“对,对,一定是这样!”
玮云见他二人一唱一和,好不厌烦,便道:“你们给我说清楚干嘛说我田三叔叔的话是狗屁,否则本姑娘——哼!”牧羊童道:“你这小丫头是谁?若老夫不说清楚你待怎样?”言罢嗬嗬大笑。
田归林瞪了满面气得通红的玮云一眼,道:“她是田某大哥白马书生柳逸仙之女,二位前辈不必计较。”“咦,”牧羊童阳真子道:“田小辈这几句话非常不狗屁,老夫听了甚觉顺耳。”牧羊女道:“老身听了也甚顺耳,阳真子,咱们就不再追究他刚才大放狗屁如何?”牧羊童道:“使得,使得。”便欲离去。
田归林一拱手道:“二位前辈请留步。”二怪止步,诧异道:“田小儿你要指教老夫二人吗?”田归林一笑道:“岂敢,岂敢。田某敢问二位,适才田某的话难道有何不对吗?”阳真子道:“老夫听你数江湖高人,为何连数十个——”牧羊女抢道:“七个!”阳真子道:“对,为何连数七个也还数不到老夫二人,这岂非大大的狗屁!”
田归林道:“田某刚才是数白道中人,难道二位前辈也要算白道中人吗?那田某重数便是。”牧羊童脸色骤变,连声道:“不,不,老夫最怕有人将我二人算为白道中人。”牧羊女道:“老身也是,白道中人假模假样,老身一想起来就恶心无比。”田归林一笑道:“那就是了。”牧羊童道:“非也非也,你刚才的话依然有狗屁之处。”田归林道:“前辈请讲。”牧羊女忙抢在丈夫前道:“你数江湖高人尽数死人,难道还不狗屁吗?”
连城虎大惊道:“喂,你说他们都死啦?难道六大门派掌门人全都死啦?”牧羊童道:“你们居然连江湖上出了如此大事也不知道,简直是孤陋寡闻之极,可笑呀可笑!”
田归林道:“前辈所言属实吗?”牧羊女道:“要不我二位前辈干嘛巴巴跑到中原来。”牧羊童道:“我二人最喜热闹,故一闻此讯便即赶来。中原武林有此大热闹,岂能不作作壁上观!”
连城虎急道:“他们到底是死了没死?”牧羊童道:“他们都失踪了,说不定就死了。”牧羊女道:“已经失踪半月,一定是死啦。”牧羊童道:“对,一定是死啦,一定死啦。”牧羊女道:“咱们还在这儿跟这些小辈罗嗦什么,阳真子,咱们若不快走,就看不到热闹啦!”二人如飞而去,转眼不见踪迹。
田归林凛然道:“没想此二人功夫如此了得。”玮云不服气地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独孤樵道:“他二人干嘛说自己是二位前辈,难道他们的年纪很大吗?”田归林道:“这倒没错,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年纪,但至少在百岁左右了,据说武功深不可测,为人在亦正亦邪之间。五十年前,他二人在洛阳作案,被太阳叟东方大侠识破,令其退出江湖,并且永不得在中原武林露面。二人依言到了天山,称雄数十年,从未踏入中原。看他二人此番前来,只怕是他们的话不错了。”
连城虎道:“但又有谁能制住了东方大侠呢?”“这就难说了,”田归林道,“据兄弟看来,黑道魁首千佛手任空行,毒手观音侯玉音,千面狐智桐,他们的武功并不弱东方大侠多少,若这几人联手,要制服东方大侠只怕不难。看来江湖上又要多事了。”
独孤樵道:“这很重要吗?”
田归林诧异道:“你说什么?”独孤樵道:“我说那东方大侠若被人制住很重要吗?”田归林道:“东方大侠身系武林安危,这么些年江湖还算平安,就是因为江湖上那些凶神魔头们慑于东方大侠神威。若东方大侠稍有不测,只怕这些魔头们又要兴风作浪。”
独孤樵道:“那又会怎样呢?”田归林道:“那江湖中人不知又要有多少忠良人头落地了。”“既是如此,”独孤樵道,“那咱们就别找父母啦。”“你说什么?”“咱们先将东方大侠找到再说。反正我父母该找到时总会找到的。”田归林望着连城虎,道:“二哥以为如何?”连城虎沉吟道:“这个——只怕大哥他——?”“那不要紧,”独孤樵道,“柳逸仙那儿我去和他说好啦。”
玮云不快地道:“独孤哥哥,我爹爹的名字你不可随便乱叫的,他年纪很大了呢。”独孤樵不解地:“不叫他的名字?那我叫他什么?”“嗯,”玮云想了想,道,“你该叫我爹爹老伯才是。”“老伯?”独孤樵道。“对,”玮云高兴起来,“叫柳老伯。”见玮云高兴,独孤樵便也高兴起来,道:“好,就叫柳老伯。”“田叔叔和连叔叔,”玮云一指田归林和连城虎,道,“他们的年纪也比你大的多,你也得叫他们田叔叔和连叔叔。”“那好吧,”独孤樵道,“那我叫你什么?”“我?我叫玮云啊!”“我就叫你玮云吗?”“当然,我们年纪一样大小,你就叫我玮云吧。”“好,玮云,田叔叔,连叔叔,咱们去找那东方大侠吧。”
太阳叟东方圣从江湖失踪已近一月。整个江湖白道中人都在寻找他的踪迹。或明察暗访,或直接打探,竟都不得一丝确讯。
此消彼长,这本是千古不变的至理。自东方圣失踪之后,许多昔日为祸武林的黑道魁首纷纷重现江湖。继六大门派掌门失踪之后,各派下山找寻之人纷纷横尸江湖或者失踪。
少林藏经阁护法方丈悟性大师师弟,以一身通玄如化的神功垂誉武林的悟净大师,率四名弟子到江湖中暗察师兄下落,下山三日便告失踪!武当年轻一辈顶尖高手,“武当七剑”之一松青云,下山寻找师父——武当掌教灭尘道长——,久不闻音讯,却被人在洛阳城外发现尸身!峨嵋三女道被杀于长江边!昆仓四剑之一的管育在洛阳古道神秘丧生!点仓四客在川滇古道被害。崆峒五老之二失踪!除六大门派之外,山西石堡本是一大江湖世家,堡主石云天号称“神弹手”,一身内外功夫均甚了得,其成名绝技连珠弹令江湖中人言之色变。一家大小近百口人,却在一夜之间血染石堡,无一幸免!“东北三老”尚未出关,便已横尸荒原!………………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
这一日,独孤樵一行四人已到洛阳城外。田归林连城虎二人皆心事重重。出马遭逢多事之秋,内心分外焦虑,沉重。二人闷头赶路,一言不发。只有独孤樵和玮云似对一切浑然不觉,一路上有说有笑,甚是悠然。尤其那独孤樵,似出谷雏燕,欢快异常。萋萋芳草,默默不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突然玮云用手一指左前方约三十丈远的地方,道:“那是什么?”独孤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长杆挂着一条长长的白纸,活似一面奇特的旗帜。没有风,纸条线丝不动。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独孤樵道:“不知道。”玮云大声道:“田叔叔,连叔叔!”二老以为又有何不测,迅即转过身来。玮云指着那“旗帜”道:“你们看那是什么?”适才二老只顾埋头赶路,也未见到那怪旗,此时一看,也甚觉奇特。
田归林道:“咱们过去看着。”四人走近,见一新垒土坟,上插一巨大旗幡,上面赫然写有七个字——东方圣毙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