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景就连林晚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感到愤怒，但景伶生却只是低着头，凌乱发丝垂在眼前，敛下眸中神色。

林晚原以为景伶生这样不说话不动作，那些个顽劣的孩子便会满意离开。

可他们却偏偏看不惯景伶生的沉默。

离景伶生最近的那个男孩上前一步，拎起他的衣襟便道：“小杂种变哑巴了？”

在阵阵哄笑中，景伶生终于抬起了头。

清瘦的小脸上溅着斑斑泥土，些许发丝黏在脸颊两侧，像是一条条蜿蜒狰狞的疤痕。

明明狼狈至此，景伶生却依旧面无表情，黑眸沉沉，眨也不眨地看着拎起他衣襟的人，无端使人惊悚。

本该站在强势一方的小孩对上景伶生的眼睛，无意识便是一个哆嗦，哆嗦完了又觉得太过于难堪，在众多孩子面前失了脸面。

他恼羞成怒，举起手便狠狠挥了下去，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景伶生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连泥渍污垢都难以遮掩。

“小杂种，让你瞪我！”

那小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干净的掌心已经沾上了薄薄的一层泥。

他皱着眉头，白净的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想也不想便一把甩开了景伶生。

似乎是觉得直接走了不够解气，他又猛然伸腿用力踹了景伶生几脚，走之前朝着景伶生吐了口口水，这才领着一众小孩离开。

这下林晚彻底忘了方才的纠结了。

她此刻既气又心疼。

愤愤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蹲在景伶生面前。

明知景伶生看不到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话，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声音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甚至还隐含着几分心疼：“真是的，打不过他们你就跑啊，干什么趴在这儿任他们欺负。”

话一出口又瞬间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景伶生不想跑，根本就是腿太麻，站都站不稳了怎么跑得动。

林晚连眼眶都泛起了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无能为力的难过。

换做以往遇见这种欺.凌事件她肯定是会挺身而出，再不行也还可以报警。而现在她不过一个透明人，撑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景伶生一个人孤立无援。

要是她能有实体就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景伶生才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他侧头看了眼白墙上肮脏漆黑的手掌印，蓦地无声一笑，林晚可以清楚看见他漆黑的眼眸中，连一丝细碎光亮都没有。

景伶生垂头看了一会身上脏得几乎不堪入目的布衫，满身的泥已经凝固，灰黑的脚印清晰可见，以及其中混杂着的少许唾液。

红肿污浊的手掸了掸衣衫，即使他的衣衫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干净些。

景伶生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景府后院，这一路上不少奴仆都在明里对他嘲笑着指指点点，而他统统都视而不见。

他走到后院的小湖边坐下，用力擦洗着手上的泥与血，差不多干净后再拘起了一捧水覆在面上，然后便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林晚心底很不好受。

脑海里终于还是后者那个心疼景伶生的小人占了上风。

是啊，就算景伶生日后再如何作恶多端，此时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她甚至愣愣地想，如果景伶生少时没有经历这么多苦难，那么他以后是不是便不会那样冷血残忍了。

林晚看着景伶生微弯的背脊，鬼使神差地她便伸手轻轻拍了拍景伶生单薄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看见景伶生单薄瘦弱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微凉的风中夹杂着极轻的啜泣声，仿佛稍不注意便会吹散在风里。

——他在哭。

林晚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怜惜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