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熟悉了,过去的五年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担惊受怕辗转反侧之时、处境艰难想要放弃之时、被人踩进尘埃想要奋起反抗之时,只要想到这里,她就能咬牙继续坚持。
这是她的扶云苑。
这是程府。
这是她的家啊!
可她的家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她晃了晃脑袋,闭上眼睛。
这一定是幻象!
她唇瓣微微抖动着,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道:“把铜镜拿来!”
若是镜中花,水中月,定是看不到影子。
浣溪目露难色,低着头说:“奴婢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将铜镜摔碎了,新的还未买来。”
“那就端一盆水给我!”
浣溪捏着衣袖,无意识地搅动着,半晌都没动。
面色苍白的姑娘忍不住自嘲。
果然是假的!
她笑着笑着,泪痕未干的脸上便又添新泪。
“傻囡囡,你这是做什么哟?哭什么?”程夫人秦斓急匆匆进来,抽出手帕替她拭泪。
程静书愣住了。
这触感是真实的。
眼前的程夫人比她们见过的最后一面还要年轻许多。
她脑海中对于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在天牢与之见过的最后一面。
母亲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弹得一手好古琴的十指尽数断裂,断骨处都已经发黑流脓,却还颤抖着用指腹隔空描摹着她的脸,隔着天牢的栅栏含泪对她说:“囡囡,母亲没用,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活下去,别报仇!”
当时的她,虽有心救治,却手中无药,只能那样看着,任凭再想替她受这份苦楚,却也终究只能当个看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医者最怕不是不自医,而是连最爱的人都医不了!
那种无力,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楞楞地看着秦斓,泪水无声滑落。
秦斓在她面前挥手,见她没反应,忧心忡忡地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继续为她擦汗。
囡囡这样子她实在无法放心。
她问女儿:“饿不饿?你吓死母亲了。以后再敢女扮男装和你几个兄长出去鬼混,母亲可饶不了你。你这次也就是因为病了才逃过一劫,你兄长们现在可都在祠堂跪着呢!你父亲说了,囡囡一日不醒,他们就一日休想起来。”
程静书眸中水汽聚集,泪水愈发汹涌了。
小姑娘眸色深沉地看着娘亲,瓷白的小脸因着病弱愈发惹人怜惜。
秦斓以为是话说重了,惹得姑娘伤心了,忙改口道:“你父亲也没怪你,你兄长们更是一天差人来看好几次。他们都心疼你,怕你出事。你这孩子啊,不会戏水还学人救人,差一点…差一点母亲就永远失去你了…”
说到后面,秦斓也忍不住鼻酸眼胀。
孩子刚醒,她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落泪,可她…想想就很后怕。
她想起来了…
昭宁二年春,她女扮男装,捎上了好友白轻语,随着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一道去东郊成明山游玩,她为了救一个落水的陌生男子把自己也搭了进去,那次她被哥哥们从水中救起后浑身发热,昏迷不醒,足足烧了七天七夜才睁了眼。
家里人都说那是她的鬼门关,过了那道关,她日后定是顺风顺水,平安喜乐。
难道…阿娘说的就是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