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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天记 第六章 先生

“他们是在亵渎神明!”这还是他在塞隆面前第一次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连塞隆都吃了一惊,想着为什么先生今天这么激动。“所以我从来没有教过你圣加尔德的诗歌,我教与你的都是在妖族的吟游诗人学院产出的诗歌。那里的诗歌也会歌颂神明,但绝不是像圣加尔德的文字一样,借着歌颂神明的目的来洗脑人民……”

“吟游诗人学院……”塞隆产生了疑惑,“先生是吟游诗人学院的诗人吗,我听我爹说先生是妖族人。”

“特鲁宁布拉,全大陆最好的诗人学院,也拥有全大陆最好的诗人。”鸦羽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我有幸在特鲁宁布拉学习过一段时间,那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先生翻了一页书,轻轻瞥了塞隆一眼,目光又回归到了书本上,“之一。”

就特鲁宁布拉这个话题引起了塞隆强烈的兴趣,先生为之解答的时候,似乎是被浓烈的学习氛围所感染,床上昏迷着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少年醒来的塞隆赶忙走上前,又似乎像忘了什么似的,转身从桌上把木碗拿了过来捧在少年面前,“你醒啦,喝点水不?”

少年昏昏沉沉地看向塞隆,目光却越过了她,直指向塞隆背后的鸦羽。他感觉到了,之前压制得他几乎不能动弹的那股压迫力,就是源自于这个男人。虽然现在的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感知力极强的少年还是从鸦羽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威胁——并不明显,但一直存在,犹如芒刺在背。

接过盛着泉水的木碗后,鸦羽的声音从塞隆背后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三十三号,”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本是不愿意这么说出自己的名字的,可鸦羽的话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催使着他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三十三号?好奇怪的名字,三十三好像是数字呀?”塞隆好奇道。

“三十三号就是我的名字,或是代号,你可以叫我三十三。”

“你是哪个地区的奴隶吗,看样子你应该是个普罗托人。”鸦羽问道。

三十三摇摇头,眼神似乎有些涣散,“我记不清了,我能够想起来的,就是我的名字。”

鸦羽若有所思,“你身上的血,不是你自己的吧,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够想起来吗?”

“……没法想起来,我现在头很痛。”三十三坐了起来,手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塞隆看在眼里,暗自奇怪,之前三十三的表现感觉思维清晰得很,还能做出那种迅捷的动作……不过自己之前只顾自己说话了,也没有问他自己的什么信息,可能他确实是不记得了。失忆的人塞隆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尤里弗说过奴隶村里有失忆的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主人也不要他就活活饿死了。

想到这里,又看到三十三面黄肌瘦的样子,塞隆小跑到外屋,拿着小刀,踮起脚,从橱柜里切下一块儿面包片,又放下小刀捧着面包到三十三跟前,把面包递给他:“给你吃的!”

少年懵懵地接过面包,看着塞隆热切的眼神,这片面包似乎并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施舍给他的,而是真的在关心他。不过三十三不知道的是,塞隆心里真的是在怕三十三下一秒就饿死了。

“先吃点东西吧,看起来你也饿坏了。”鸦羽建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三十三接过面包,摇摇头,“不知道,你们是……”

塞隆见他连自己刚刚才告诉过他的名字都忘了,不仅没有生气,心里还油然而生一股担心,他失忆这么严重了吗,不会是……这样想着,塞隆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跟之前少年奇怪的表现有关吧,那幽蓝色的光……

“不,你之前醒来过吧。”鸦羽突然矢口否认了三十三的说法,目光如炬,“塞隆,他之前已经醒来过一次了吧。”

“啊对,他可能是失忆了,都忘了……”

看着少年越发紧张的神色,鸦羽反而勾起嘴角,微笑道:“失忆的人醒来后第一句话不应该问这里是哪里,我们是谁——或者自己是谁吗?经我提醒才想起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可有点儿违背常理了。三十三号,你在怕我?”

三十三没有回答,由于紧张,他的身体越发紧绷起来,贴着墙壁又往后缩了缩,如一头警惕的野兽——不是因为对峙的恐惧而蜷缩,而是一种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

突然剑拔弩张的气氛着实让塞隆摸不着头脑,虽然先生这么一说,确实让塞隆觉得少年其实根本没有失忆,可他为什么要装失忆?而且为什么要怕先生?在她心目中可没有比先生更和蔼友善的人了。

鸦羽的面庞上依旧微笑不减:“你不用害怕,我只是这里的一个教书先生而已,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禀报了这里的管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排查你的身份。”

“不用做出那副惊讶的表情,你一醒来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这里不是什么野蛮的地方,腐败的秩序也是秩序,”鸦羽并没有在意少年的表情,“况且,好巧不巧,今天还有一位,圣加尔德的主教,前来庄里拜访。”

三十三听到“圣加尔德”这个词后,脸色立刻就变了,如果说之前的他警惕且斗志昂扬,那么现在的他仿佛心脏被一柄大锤给击中了一般,本来就不健康的面色现在更如死灰一般,绝望的情绪从他的眼神中漫溢了出来。

“可你现在并不是毫无选择,”鸦羽合上了书,将这本装帧精美的书籍放回怀中,“说说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来自哪里。”

连续问了三个问题,鸦羽目光向下,半阖着眸子,继续补充:“你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醒来后,又做了什么事……”说着他朝着塞隆投去了一个怀疑的眼神,但很快就转了回来,以致于没人注意到,“好好说明吧,我会考虑从主教手里保下你,你——应该不想再被抓回去了吧。”

普罗维登斯村里,尤里弗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过了过去一个星期的总和,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思忖着晚上的吃食。

今天这营养可得好好补回来……对自己身材一点儿都不在意的尤里弗暗想道。几年前他还是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奴隶,在这几年伙食颇丰的保障下,尤里弗的体重暴涨,而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身材是区别于奴隶的富贵体现——虽然他是普罗托族,但他不是奴隶,所以一定要区别于奴隶们。

从村里的小路穿到路口边,管事自然是不会原地干等着他,自己也没这么大脸面。下意识地朝着教堂那边望过去,好巧不巧,管事和那老者正并肩交谈着朝这边走来,那彪悍的马车夫阿巴贡也紧随其后。

“管事大人!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眺见他们的尤里弗立刻单膝下跪,深深地低下头颅,虽然话语里充满了歉意,但是喊得那是相当大声。管事就喜欢这种理直气壮地道歉,让他知道你先前做错了事是有理由的。

注意到了尤里弗的老者没等管事开口,便自发地询问道:“包法利管事,就是这位普罗托族为我领的路,敢问贵府里是何风气,为何要任用一名普罗托族人作为关卡看守?”

包法利管事边走边道:“禀报大人,这个普罗托族曾经有幸救了小少爷,侯爵大人发了慈悲,赏了他的自由身,但也仅限于这村子里的自由身,要是踏出了拉格比府的范围,他依旧是个普罗托奴隶而已……侯爵大人向来赏罚分明,虽然这个行为引起了村里的人的不满,但也能让村里人意识到为侯爵做事是有很大好处的——一个普罗托族居然能够获得自由,那他们肯定能获得更大的赏赐。”

“像这里,主教大人,这里只有寥寥几栋屋子,我们村里的人几乎都已经搬到教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想走动的老人,我们也为每家每户配备有圣典,争取教义的普及,普罗维登斯自建立以来,侯爵就非常重视教会供奉一事,村里常驻有一名牧师——今天陪同侯爵前往公爵府了——每周都会召集村民做礼拜。”

主教没有理会他的吹嘘,淡淡道:“自五十年前执教者大人鸿雪上任以来,就严格制定了普罗托法案,侯爵这样对抗法案的规定,就算其它方面做得再好又如何呢,基本的做法就错了,你可知道?”

包法利管事没有说话,他只微微躬身,表明了自己并无决策权的立场。

主教叹了口气,“罢了,纳卡侯爵回来的时候再议吧,我也不必为了一个普罗托而置气,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了。”

包法利管事听罢,应了主教一声,随即快步走到尤里弗跟前,轻声怒斥道:“快走,没看到那是圣加尔德的主教大人吗!”

“可是,这里有要事禀报……”

“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你何必偏偏挑这个时间!你不知道圣加尔德的法案吗!要是那位主教大人追究起来,爵爷都保不了你!”

尤里弗暗自发怵,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老者的方向,心想之前他都对自己好言好语的,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是第一次面见这么大的人物,可自己也并没有哪里做错了啊……

尤里弗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确实没有哪里做错了——如果他是个魔族人的话。身为普罗托人的他,在魔族人的眼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