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偏偏那么巧,那块石头就滚了下来呢?若是意外的话,那造这园子的工匠也太不小心了,竟把一块那么大的石头布置得如此摇摇欲坠,稍微一撞就从假山上滚落。
等下人们将园中的残局收拾妥当,秦怀安已经心神俱疲,一脸灰败地坐在厅中椅子上。
跟三姨娘私通的琴师被送到官府去了,连同翠玉和四儿两个证人一起,肯定能问出不不少腌臜事来。
二姨娘满脸忐忑,看看秦珂,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赫连钦,身子没来由地往后缩了缩。
她往日可没少得罪秦珂,前几日小红挨打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丫头本就心眼多,现在又多了赫连钦替她撑腰,以后在这个家里就更目中无人了。
王氏叹口气,把周围的下人打发走,又让二姨娘和秦贞先下去休息,这才朝秦怀安道:“老爷,张氏的后事已经叫人去料理了,我打算随便在城外找块地,再找口棺材把她埋了,另外添点衣物进去,你看这样合适么?”
秦怀安精神还有些恍惚,听到她的话半晌没吭声,直到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秦珂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有些可怜。府上闹出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外人多呆,于是她便打算向赫连钦道了谢,让他先离开。
不想头一转,却发现赫连钦不知何时已出了前厅,正蹲在远处亭子的围栏边,像是在瞧着什么。
秦珂走过去的时候,赫连钦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围栏上的一处痕迹朝她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秦珂看得心里一咯噔。
这不是前世她与赫连钦订婚后差点掉下去的地方么?至于那上面的裂痕,肯定是秦贞和秦芸两人事先布置的,到时候只要她轻轻往上面一靠,就会撞断围栏跌下去。
如此一想,秦珂立刻摇摇头。
她知道这些陷井的事肯定是不能说的,否则就暴露她自己了。
赫连钦转头看着她,漆黑犀利的眼睛微微一眯,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但秦珂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过陷害人的事,自然坦荡磊落。
大约是从她身上看不出疑点,赫连钦又指了指方才那座假山。
“还有那假山上的石头,是原本就在那儿的么?为什么会突然滚下来?”
秦珂没想到他眼睛这么毒,仅凭刚才那一点意外,就想到这是有人故意布置的陷井。
她凝神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假山上的石头她是真的毫无印象,平时虽然日日从旁边过,可没事谁会注意那上面有几块石头呢?
赫连钦见问她问不出什么,就亲自走到那假山附近,找个地方攀了上去。
秦珂没有跟他一起。她对这些事早有了解,也知道布局的人是谁,自然不会再好奇。但赫连钦想要追根究底,她也拦不住。
赫连钦在假山上看了一会儿,就马上下来了,走到厅中看着秦怀安蹙眉道:“秦大人,我看你家这院子里,似乎有不少机关,不知都是何人所设的?”
秦怀安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听到他的话愣了下,继而迷惑地摇摇头:“赫连将军是什么意思?老夫这园子里何来机关?”
“秦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就亲自来看看。”
赫连钦开口,秦怀安也不敢不从,从椅子上起来到院中四处查看一圈,最后找到被锯断的围栏两处,还有被动过手脚的秋千,以及假山上那块明显被人加上去的石头。
秦怀安没想到三姨娘一死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下扯出他府上这么多事情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命令王氏把府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到前厅等候问话。
捅了马蜂窝的赫连钦则四平八稳地坐在厅中的椅子上,狭长的眼睛中目光冷峻,如针芒一般定定朝外面那些人看着。
王氏和二姨娘有些不安地坐在下首椅子上,不知秦怀安到底意欲何为。
“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王氏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但二姨娘却不想在赫连钦眼皮下多呆。她平日亏心事做多了,总觉得赫连钦那双犀利冰冷的眼睛像是能把她看穿似的,叫她心里发毛。
“今日府中出了这等事,老夫便将园中彻查了一遍,发现有不少地方都被人做过手脚,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怀安虽然有些惧怕赫连钦,但在秦家府上却是有绝对威严的,他一说话,底下的下人们就不安地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秦贞和秦芸却马上听明白了,顿时互看一眼,都紧张得揪起手指脸色发白。
刚才那块石头滚下来把三姨娘砸死时,秦贞看得真真的。那块石头是她亲自让人抬上去的,说是为了布置景观,但后来却被她和秦芸设置成了害秦珂的机关。
至于园中其它那些被人却手脚的地方,自然也是她们做的,眼见害秦珂没害成,反而被秦怀安发现,她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边秦贞正瑟缩地想着,那边秦芸便一头扑在地上跪了下去,向秦怀安哭道:“爹爹,那些事情都是我和二姐姐做的,你不要误会我娘,她已经死了,我不能让她蒙冤。”
秦怀安原以为这些陷井都是三姨娘给他设置的,现在听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儿说出这样的话,顿时绝望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王氏也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问:“你、你们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难道不知道这样非常危险么?就连三姨娘也是被你们害死的!”
秦芸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颤抖起来,跪在地上道:“夫人,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娘,呜呜呜……”
听到她的哭声,屋内所有人都深感其伤,连秦珂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她了。
秦怀安两眼血红。
他今日刚知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就马上看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死在眼前,接着又听闻两个女儿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心情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头用幽冷的眼神看着秦芸,道:“说,你们为何要这么做?这家里有何人让你们如此记恨?要置他于死地?你说是这些都是你和秦贞做的,总得说个理由出来让我信服。”
他话音一落,站在一旁的秦贞却马上跪了下来,看着秦怀安道:“爹爹,请你不要相信秦芸的话,她说的那些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也没做过,三姨娘与我又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何要害她呢?”
她说得言之凿凿,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茫然,仿佛真是被人冤枉一样。
见她矢口否认,秦芸也懵了,但还是坚定地摇头,哭道:“爹爹,不是这样的,这些事情都是二姐姐她带着我做的,她说大姐姐长得好看,又是嫡女,比我们身份地位高,现在又得了赫连将军做夫君,她不能再忍受大姐姐欺负我们,于是就想害死大姐姐……”
话未说完,坐在椅子上的二姨娘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她尖声骂道:“好你这个贱丫头,怎么能这么污蔑贞儿,贞儿什么品性我能不知道么?只有像你娘那样的女人才能教出你这样吃里扒外的贱人……”
啪——地一声,秦怀安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她刻薄的话。
年近半百的男人气得脸色元铁青,气息也有些急促了,显然是被今天的事儿刺激得太狠,有些受不住,拍完桌子就喘着气大吼道:“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二姨娘和秦芸都被他吓住,连连收了声。秦芸连哭都不敢哭,只能趴在地上低声啜泣。
她如今没了娘,就等于在这府里没有依靠,往后其他人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甚至奴才都可以爬到她头上。
王氏注意到秦怀安的脸色,究竟还是有些不放心,柔声安慰道:“老爷,既然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就让大家都散了吧,让人把园子再修整一番,你也回屋好好休息。”
被折腾了这么久,这还是秦怀安听到的最合心意的一句话。
有时候人被打击得太狠了,就会产生一种鸵鸟心态,明明知道这事儿不对,明明知道这事儿还没结束,可就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只想缩回到角落里,好好把伤口先捂一捂。
秦珂也算是过来人,对秦怀安的心情也有些了解,于是也没说什么。
虽然这件事牵扯到她,甚至成了秦芸和秦贞的主要谋害对象,但她也觉得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不过她同意,赫连钦却不同意,一听王氏说要让众人散了,立刻站起来厉声道:“且慢!这件事情既然是我发现的,就得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若是秦大人不查的话,那我便把此女送到京兆府,让京兆府负责调查清楚。”
一听他这话,秦怀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这个女婿还真是好啊,跟他女儿订婚不到十天,就帮他抓住了红杏出墙的姨娘和奸夫,还发现了暗藏在他园子里的种种陷井,现在还要把他的女儿送进大牢去。
实在是好,好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