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共有三处重地,其一是城主府,其二是衙门,其三便是翰轩书苑。
在青阳城,连城主都要给翰轩书苑院长几分薄面,此话不假。
且不说这方圆数十里仅有这一个书苑,这些年,秀才举人数不胜举,就连京都有院长的门生。
院长创办这书苑已有些年头,素来以严谨教学著称,但凡来求学的弟子,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要受到管教,未曾有一丝懈怠。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院内,琅琅书生早已停止,所有的学子都趴在栏杆上,好奇的盯着回廊,一脸正经!
半刻钟前,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翻墙而入,和几个书童打了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轰走即可。可这野孩子竟然被酒鬼先生带到了院长别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野孩子便从院长别院出来,捡起路边的石头就去追赶书童,一顿打啊!
打完了又被酒鬼先生喊回去了!现在正拉着一头牛肆无忌惮的行走在羊肠小道上呢!
关系户!绝对是关系户!
那么问题来了,就连城主的儿子——杜容秋也不敢在书苑干出此等有辱斯文的事儿来!
书苑规矩虽多,但说起来都是些天真无邪喜好玩乐的孩子,见幕天牵着牛,一副嚣张无比的样子,统统朝他吹起口哨来!
“哎哟,书苑的人还挺热情!”幕天心情大好,美滋滋的。
随行的任来风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边回瞪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一边呵斥道,“赶紧给我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院长竟然安排我当你的先生!果然,人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太好了!”
幕天白了任来风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以为我乐意呀?要不是看在那二两四钱银子,我能答应?你一个酒鬼,居然能教书?这书苑我感觉要完了!”
任来风不停的催促,“走快点!给我记住咯,把牛交给老常就赶紧给我上课去!”
老常是书苑的元老,一直跟着院长,据说是退役老兵,虽不识字,可种的一手好菜,圆里的花花草草都交由他一人照料。
“阿黄,乖乖的哈,上完课来找你!”幕天安置好阿黄,笑嘻嘻的说道,“来吧,上课吧!先说好,不能打手心!不然我告诉儒林生去!”
“我看你是误会了!这课自然是要在书塾内上的!”任来风耐心解释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我需要先摸摸你的底!初春刚至,就以春来吟诗一首!”
幕天哦一声,满脸期待的看着任来风!
半晌过后,任来风忍不了了,“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吟诗给你听吧?”
“不然咧!”幕天冷哼一声,“总不会是我吧?”
“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不会啊!”
任来风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问道,“你和儒林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幕天嘴一咧,“他是我爷爷!”
“是吗?”任来风眉头一皱,“可他姓儒你姓幕啊!”
“不要在意这些这些细节!”幕天持续微笑,“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他关系不一般就行了!记住了,千万别打我手心!”
这小子以后估计难管了!想我任来风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混账小子身上了!想到这里,任来风也懒得继续和幕天纠缠,呵斥道,“记住,别惹事,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
这是幕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上课,自然免不了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前有幕天翻墙被殴,后有幕天撵人牵牛,没过几天就和这群小孩混熟了。
书塾分班排字论辈,取天地人和、子丑寅卯,天字科的都是书苑顶尖的学生,若没有意外,秋天中个秀才轻轻松松,至于其他班级,不好说。
幕天很荣幸的分到了人寅班,别的不说,至少比和卯班强!虽然和卯班多是些垂髫孩童。
不过幕天一点都没有觉得受了委屈,毕竟他才刚学会认字,自然不指望来年就中个秀才,书苑内管吃管住,院长和酒鬼先生对自己还那么好!
说道酒鬼先生,幕天有些不明白,这家伙一天到晚抱着个酒坛子,竟然也能教天字科的学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咕嘟咕嘟嗝~”
酒鬼先生猛喝一口酒,正欲继续,就发现幕天又小口微张,双目无神,呆呆的看着房顶。
这几日每当他一开口,幕天就神游,这会他再也忍不了了,呵斥道,“幕天!”
“啊?到!”幕天被惊醒,慌忙站了起来,答道,“怎么了先生?”
“混账!身为翰轩书苑学子,上课时间开小差,成何体统!我且问你,何为大学之道?”
幕天摇头,“不知道!”
“混账!不知道还不给我仔细听讲!”
幕天哭丧着脸,“那你倒是讲啊!这都十天了吧?来来回回就这么些句子,耳朵就起了老茧了!又不讲,还非要问我何为大学之道!若是这样,我也能当书苑的先生了!”
学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眼露精光,满脸期待的看着任来风与幕天二人,心想这幕天果然嚣张,居然敢顶嘴!
要知道,院长大人治学极严,莫说顶撞先生,哪怕见到先生不行礼,即刻赶出书苑!
赶出书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昂贵的学费可不退!
任来风何曾受过这等气,此时早已忘了幕天是儒林生推荐来的,一拍书几,呵斥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今天我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做院规!给我抄写《大学》一百遍!”
幕天哭了,哭的很大声,“二千二百一十二个字呢!一百遍得要多少墨水和宣纸!多浪费啊!”
一旁的学子赶忙答道,“书苑黑着呢!一年学费十两银子,够买好多宣纸了!”
任来风咳嗽一声,对幕天的态度很满意,虽然上课嚣张了些,至少不敢违抗师命。他哪知道院长偷偷跟幕天说过,若是触犯了院规被赶出去,二两四钱的银子作废!
“我看你小子虽然上课漫不经心,但这认错的态度倒也诚恳,接着!”
话音刚落,一本破旧的书籍便落在幕天手上。
“记住,何时抄完一百遍再回来上课,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抄呗!反正我没教学费,一会将字写的大大的,多浪费你些纸张!好叫你明白罚抄是多么低级的手段!”幕天嘀咕了几声,直接将破书撂在了书几上,夺门而出。
来到后山,幕天一把抱住阿黄的大腿,唉声叹气起来。
“又觉着读书烦闷?”老常哈哈一笑,挥舞着剪刀,耐心无比的修剪着灌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里念叨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啊!”
“老常,连你也这么说!”幕天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几天他没事就往这后山跑,很快便和老常混熟,听他说起军中趣事,好不快活。
一捆薄如蝉翼的宣纸整整齐齐的码在石凳上,幕天仔细数了数,嘿嘿一笑,一百张,一张写二十个字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