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云裳许久的花婆婆看着都替云裳委屈,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小姐几时受过这等委屈?几时叫人这般轻贱了去?
云裳给了花妈妈一个安慰的眼神,“不必了,父亲早朝,只怕这会儿还在宫里头,不必麻烦了。”这聘礼送来的时辰实在是巧的很,爹爹前脚刚走,后脚便送来了。
云裳绕着箱奁走走瞧瞧,点了点头,“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有?可几十箱奁这样的东西,也不知他搜罗了多久,九五至尊,低三下四地去做这种事情,实在是煞费苦心了。”
众人尚云里雾里,又见云裳点了点头,颇为肯定道:“当真是难为他了。”
三日后,京城家家张灯,户户结彩;鼓声雷动,唢呐震天;百家鸣鞭,万人空巷。
八抬大轿招摇过市,禁军出动全城戒严。
也是,侯府嫁女,理因如此;圣上娶妻,理当如此。
云裳一袭火红嫁衣,凤冠霞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装罢立春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云锦红着眼睛拉着云裳的手不肯松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平日里一张小嘴能说会道的,此刻却如鲠在喉,撅起小嘴就要哭出声来。
喜婆赶紧上前劝道:“二姑娘,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云锦这才堪堪忍住了没有哭,仰起头生怕眼泪落出来。小兔子一般眼睛红红的,抿紧了唇,牵着云裳去拜别父亲。
云裳分明看见,面对千军万马也毫无惧色的父亲,这时眼眶却已通红湿润。忽然惊觉父亲老了,脸上爬皱纹,鬓角染风霜。
云裳突然就不想出这个门了,想要就这样一直守在父亲身边,一直陪着长不大的云锦。
奈何天不遂人愿,吉时不等人。喜婆张罗着就将云裳催上了喜轿。
可云裳上了喜轿之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来迎亲。
一干婢子小厮迟迟不见人来迎亲,纷纷急作一团,慌了阵脚。喜婆也是冷汗直流,忍不住一遍遍拿手绢擦汗,喜庆的妆容花了一脸,显得分外滑稽。可也比不上云裳等不来新郎的滑天下之大稽。
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渐渐有人低声道:“还说是什么定远侯的宝贝女儿呢,瞧瞧,皇上根本就不稀罕她。”
此话一出,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巴巴儿的要进宫去做皇后,皇后岂是那么好当的?这下丢人丢大了吧!”
“要是我呀,就不会舔着脸去巴结这门亲戚……”
“就是!换做是我,肯定不舍得让女儿嫁过去受罪。”
大家七口八舌地讨论着,等着看皇城最大的一场笑话,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一名青色长衫的男子狠狠攥紧的拳头。
定远侯的脸色越发难看,沉着脸一言不发。云锦转悲为怒,利刃正欲出鞘,便被一双大手按捺住了。定远侯低沉着声音,“别给你姐姐添乱。”
云锦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转身跑回了侯府。此刻她好想冲杜零榆那个榆木疙瘩发发脾气,可那人远在边关,在她她想回回不去的边关。
又过了半刻,仍不见人过来,云裳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轻声对一旁的喜婆说道:“不必等了,直接抬进皇宫。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不容置疑。
“诶,都听姑娘的。”喜婆正一筹莫展,好不容易得了个台阶,赶紧就坡下驴。对着等了半晌的丫鬟下人挥一挥手,“起轿!”
除了新郎官未来接亲,其余一概按照原定章法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喜婆小跑着跟上轿子,隔着轿帘轻声安慰云裳,“皇家不比寻常人家,架子大些也是有的,姑娘也是明白人,不必纠结这些礼数,今日进去了,就等着荣华富贵、母仪天下了!”
云裳礼貌地笑了笑,隔着大红盖头看不见表情,只知那声音如古井无波,无喜亦无悲:“承您吉言了。”
定远侯不见迎亲,本就窝火,现下这般情状,倒像是他女儿上赶子要嫁过去似的,云裳是他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她大婚之日却受到这等冷落,这让云青葙心里很不是滋味。
皇帝不出来迎亲,女儿可进得了宫门?千般思量,万般担忧,云青葙越想越不放心,迈步追上送亲的队伍。
仪仗队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宫门,却见紫禁城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半点儿要迎亲的样子。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定远侯云青葙,叩请陛下开门迎亲!”
守卫也是咂舌,他怎么也没想到定远侯会一路护送至此,急忙跑去禀报了。
守卫得了许可通报时,慕容琛正半倚在软榻上,衣襟半敞,搂着美人的纤细腰肢,享受着美人喂的葡萄酒。
对于这种“活春宫”,守卫已是见怪不怪,低着头禀报:“陛下,送亲的队伍已到了宫门口了。”
“哦?”慕容琛挑起半边眉毛,狭长的桃花眼醉意微醺,轻笑道:“还真来了?那便再让他们等着好了。”
“陛下,是定远侯一路护送着来的。”
闻言,慕容琛眉头紧蹙,对怀里的美人顿时没了兴致,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踹开了去,那美人惊得花容失色,赶紧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慕容琛拧了拧眉心,“这个老匹夫,又来逼朕!”
慕容琛虽贵为九五至尊,但他幼年继位,宗亲也在叛乱中被屠戮殆尽,除了空有皇室血脉,既无根基,也无人脉亲朋,这会儿当然不敢与手握重兵的定远侯鸡蛋碰石头。“让他们进来吧。”
见云裳平安进入宫门,青衣男子压了压帽檐,转身消失在人海里。凑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陆续散去了,只有定远侯雕像一般伫立在原地,口中喃喃:“也不知,为父这么做,是为了你,还是害了你。”
宫门一入深似海,往后再无回头路。
从聘礼到迎亲,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接下来的流程云裳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没成想,这椒房殿内却是布置的妥妥当当。精致华贵的红漆家具,暖灯红烛、金尊清酒、玉盘珍馐,一应俱全。环顾四周,墙壁是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细细涂抹,呈现出淡淡的粉色,一股芳香的味道。椒者,多籽。取其“多子”之意。
多子?云裳自嘲地笑了笑,屏退了侍陪的丫鬟。心道:“皇帝今晚多半不想来见我,如此甚好,累了一天,没心思去招待他。”如是想着,自觉颇有道理,索性一把揭开盖头,径自吃起了点心。
正值云裳吃的欢脱之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云裳警觉的放下点心,坐回床沿,盖好盖头。
这个时间,椒房殿外,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