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跟江秀英坐在炕上，手里做着针线，嘴里抱怨着昨天安姐说她吃了两碗的事。

“真想撕烂那丫头的嘴，小小年纪就胡说八道，长大还得了？”手里“噌！”地使劲拉了把纳鞋底的线，牙关紧咬，显然将鞋底当成了安姐。

江秀英抬头望着她娘，一脸不解地问道：“娘！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家大人教的？那丫头以前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江秀英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点都不像农村长大的。

江老太太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儿，冯氏和她娘可不是省油的灯，估计是不高兴我们去，自己不好开口，指使安姐来给我使坏，我昨天怎么就没想到？这挨千刀的，就知道吃里爬外，看我不去撕烂她的嘴。”江老太太气的用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使劲抽了一下炕，就要下炕去找安姐。

“娘！你干嘛呀啊？这会儿去，她们谁还承认？”江秀英一把拉住江老太太，开口劝道。

“那就这么算了？”江老太太崩着一张脸，不甘道。

“还能怎么样？”江秀英丧气地说道。放开了她娘，重又做起了针线。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瞎了眼了当年给你三哥娶了这么个扫把星，害的你三哥，连个死活都不知道。现在又教唆孙子孙女来对付我。”江老太太这会儿也不做针线了，坐在炕头直抹老泪。

“奶奶！你怎么哭了？”江永智走了进来，奶声奶气地关心问道。

江永智是江老大江富山的小儿子，今年五岁，为人最是聪明伶俐。要说江老大也是个有福的，媳妇賈氏进门后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江永仁，今年十三，已经是童生了。二儿子江永义，今年十二，说话结巴。三儿子江永礼，今年八岁，也是最不起眼的。长相普通，智力平平。江老二名叫江富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明姐和花姐。明姐今年十二岁，花姐也十岁了。这么些年朱氏也再没生养。江老四名叫江富贵，娶了她娘的外甥女小周氏，生有一女一子，女儿倩姐今年五岁，儿子永信今年才三岁。

“还不是那些挨千刀的。”江老太太抬头看了眼孙子，擦擦眼角的泪，没好气地说道。

江永智拉着江老太太的手，一副贴心的模样，“奶奶，你别生气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去让二伯娘把肉端来，给奶奶赔罪，怎么能偷吃惹奶奶生气呢？”

“你说什么？你二伯娘偷吃肉？”江老太太大声喊道，也忘了哭了。

江秀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江永智。

“是呀！二伯娘昨天回来时端了一碗肉菜的，这会儿在吃，难道奶奶不知道？那奶奶哭什么？”江永智偏着梳有冲天髻小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不解地问道。

江永智刚路过朱氏他们房间时，听到朱氏和她两个女儿，正在偷吃肉，眼珠子一转，就巴巴跑来找他奶奶了。

江老太太直接跳下炕头，就去找朱氏了，这次江秀英倒是没拉，自己也跟着她娘出来了。

三人一阵风似的来到了朱氏他们住的房间，江老太太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就见朱氏母女三人吃的满嘴流油，面色惊恐地看着自己，花姐嘴里还叼着块儿骨头啃着，差点气得仰倒。

“你个贪嘴的婆娘，看我不打死你，我们江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娶了你这么个不要脸，不顾一家大小，整天偷吃，怎么不吃死你啊？”江老太太拿着鞋底，对着朱氏母女三人，劈头盖脸的一顿抽打。

“娘！娘！我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朱氏一边躲着婆婆的鞋底子，边一边不住地求饶。

江老太太双眼发红，对着朱氏啐了一口，“饶你？早干嘛去了？你心里但凡有一丁点儿我们老人，也做不出这种大孽不道的事来？”哪肯放过她，继续追打。

“啪！”花姐躲避鞋底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碗，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众人一下都愣住了，望着地上的肉。

江老太太看着那一地的肉，心都抽的疼。

江秀英紧皱秀眉，看着地上肉，也馋的很，昨天都没吃饱，今天看到撒了一地肉，恨不得撕了朱氏母女。

江永智更是气的小脸涨得通红。

“娘？这是怎么啦？哎呀！这谁把肉肉还丢地上了？”小周氏听到声音，走了进来，这时候家里人都听到声音过来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儿媳妇呀？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是要我儿子绝后呀！我们没把这不下蛋的母鸡休了。好吃好喝的养着，倒是养出贼了，你个不孝的贼婆娘！我们家没有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儿媳妇，你给我滚！”江老太太坐地上哭天抢地大骂，越想越伤心，这一个两个的哪是儿媳妇，都是来吃人的呀！专门跟她老婆子来做对的呀！

“娘！你快起来吧！你要是气病了，有些人更高兴了。”江秀英上前去拉她娘，斜眼瞪着朱氏。

“老二呢？去把他给我找来！今天把朱氏给我休了！”江老太太顺着江秀英，爬了起来，她可不会让朱氏得逞的。

江老二平时没事，喜欢跟村里人耍点钱，这会儿正好不在家。

江老大嫌吵得头疼，就出门寻江老二去了。

朱氏“咚！”地跪在江老太太面前，哭着求道：“娘！不要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娘不要休了我。看在我这么多年还算孝顺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朱氏这会儿是真怕了，她要是被休回娘家，也就不用活了，家里有六个兄弟，嫂嫂弟媳的是不会让她好过的。成亲前，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兄弟疼爱，没少找嫂子们和弟媳的麻烦。

“奶奶！我们错了！不要休了我娘，求求你了奶奶。”明姐赶紧上前抱住江老太太的腿大声求饶。

她今年都十二了，她娘要是被休了，她肯定嫁不出去了。她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家。

江老太太一把摔开明姐，带着江秀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除了江老爷子、江老大、江老二，一家人都去了江老太太所在的正房，或坐或站的挤了一屋子。

“娘！您喝口水，有事等爹来了再说，快别哭了。”江老大的媳妇，贾氏倒了杯水，放到江老太太手上。

“是啊娘，大嫂说的对，你哭坏身子，多不值啊！”小周氏顺着贾氏的话安慰道。

“怎么了？这是？”江老爷子终于带着两个儿子来了，江老大告诉她爹她娘要休朱氏，就急匆匆地来了。

“你问问朱氏？她做了啥好事？”江老太太坐在炕上，拉着脸，对着江老爷子说道。

江老爷回头瞪了一眼江老二，心道：连个媳妇都管不好，真是没用。

“孩子她娘？你又做了什么惹娘生气了？一天就不能消停点嘛！”江老二见他爹瞪他，转头对着朱氏气道，随手“啪！”的一巴掌抽在朱氏脸上。

朱氏顾不得疼痛，哭着求饶道：“孩子她爹！我知道错了，求你让娘不要休了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了。”

“你说你个馋嘴婆娘，有好吃不想着爹娘，自己倒先吃上了，有你这么做晚辈的吗？你说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了？”江老二也气朱氏吃好吃的，还不叫他，给自己丢人现眼，倒也没想过休妻。

“她爹我不敢了，我以后什么都听娘的。”

“娘？你看明姐她娘也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哼！老二媳妇既然你们吃饱了，今天饭也就不用吃，免得吃多了撑死！”江老太太其实也不是真的要休朱氏，只是早上各种不顺心，气得狠了。这会儿也缓过来了。真要休了，就儿子那模样，能不能娶上媳妇，还是个问题，再说娶媳妇还得花钱。

“娘！放心吧！都吃过了还吃啥，又不是饿死鬼投胎的。”江老二嬉皮笑脸的说道，完全不当一回事。

朱氏听了丈夫的话，心寒透骨如坠冰窟，低着头，也不敢反驳，只将牙关咬的死紧。

一屋子的人从头至尾，兴致勃勃地旁观着，仿佛早就习惯了。看着快结束了，还有几分可惜，暗道不过瘾。

“回去好好教教你媳妇，别一天净干糊涂事，你们也都出去吧！都杵这儿干嘛？”江老爷子不耐烦地打发了众人，又出去溜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