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老太姐姐死后没多久,时老太的父亲就因为丧女之痛神情恍惚而办砸了一件差事,父女俩险些被直接发卖,幸而有人求情,才免了遭一场大罪。
再后来,父女俩就被发落到周县这个庄子上,时老太的父亲因为接连不断的打击很快就病倒了,来到庄子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了,剩下时老太一介孤女,当时多亏时猛的爷爷奶奶照顾才勉强熬了过来。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时老太从没相信过自己那贤惠懂事的姐姐会是死于“馋嘴”这么个可笑的理由,但是她一直对娘家的事讳莫如深,只是每年到了姐姐和父亲的忌日,就一个人挎着篮子独自上山呆个小半天儿,李月如好奇之下,时猛才把这件事偷偷告诉她。
所以时老太才会说出今日这番话,更是打定主意,如果不能跟王家结亲,就马上应下杜家的亲事,就是深怕自己的宝贝孙女会像当年的姐姐一样,因为出色的容貌被主子看中,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李月如也不免想起自己,这些年跟猛哥日子过得和乐,都快要把当年在郑家那些糟心事给忘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子生得漂亮真不知是福是祸,但她和婆婆想的一样,与其因为色相被上头主子看中弄进后院里,成为正室和姨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一辈子守着这庄子到老。
“娘……”
李月如看着此刻一脸凝重的婆婆,生平第一次对女儿的未来如此担忧。
小的时候怕她长不大、长不好,如今终于平平安安大了,却反而更发愁了。
……
从庄子里溜出来的娉婷可一点不知道家里的娘亲、奶奶已经为她的终身大事忧愁不已。
她从西北角门出来,紧贴着墙外小路的是一片狭长的菜地,盛夏时节,地里的青菜已出落的绿油油、脆生生,分外水灵。
娉婷从中间横穿过菜地,顺手自一旁的瓜架上摘了根小黄瓜,拿出帕子随意擦了擦,就送进小嘴里,结结实实咬了一大口,果然清香脆爽,好吃的紧!
穿过菜地就是通往玉秀山的小路,小路旁边三丈远的位置有一棵百余年的银杏树。
这棵银杏树有五六丈高,树干足有两个大人合抱那么粗,且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葱茏蓊郁,颇有点遮天蔽日的气势,简直是一块炎炎夏日里最合适的避暑宝地。
娉婷走到树下,随手将裙摆掖了掖,叼着黄瓜,几下就窜到离地面最粗的一根枝丫间,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后,便一边啃着黄瓜,一边靠着树干向远方眺望。
脚下精致的庄园,蜿蜒流淌的玉秀河,河两边青翠的稻田,下游升起袅袅炊烟的小村落,以及更远处几座连绵起伏的青山。
所有美景在夕阳灿烂的霞光中交织成一幅至美清新的画卷,让娉婷的心前所未有的平和、安静。
如果一辈子都能看着这样的风景过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时,一阵来自玉秀山的清凉的风从枝叶间穿过,轻轻柔柔拂在娉婷脸上,让她忍不住眯起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眸,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真是惬意啊,她要不要考虑就在这儿睡一觉呢?
好像不行,一会儿爷爷和爹爹他们就要回来了,万一睡过头就要把人错过了!
王、时、杜三家除了日常打理庄子,连带还要看顾庄子后的整座玉秀山。
山上有一小片果园,还零散的生长了不少药材,都是郑家主子们喜欢的野味,所以三家人每到夏秋两季就要按照每月上中下三旬轮流上山巡视。
除了防止有人上山偷果子和药材外,还要仔细检查不能让一些猛兽毒蛇之类的凶物进山,这玉秀山是主子们每次来都必要游玩的地方,如果被什么猛兽或毒蛇咬伤就麻烦了。
这几天正好轮到时家巡山,娉婷的爷爷、爹爹以及两个哥哥每天天一亮就上山,直到傍晚才会回来。
娉婷搓了搓有点困乏的小脸,一边数着离自己最近的树枝上结了多少银杏果,一边等家里的“男人帮”回来。
“杜阿秀,你这是要干啥?”
“你别管了,我是你姐,还能害你不成?你跟我来就是了!”
就在娉婷数到第一百零三颗银杏果时,那边菜地里冷不丁凭空响起这两嗓子,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以及高亢尖锐的少女声音通通辨识度极高,叫娉婷不用伸脖子看都知道,这一定是杜家那对姐弟。
果然,脚步声伴着姐弟俩一路拌嘴由远及近,最后好巧不巧就停在了银杏树下。
准确的说,是正好在娉婷脚底下。
“唉呀,姐,你把我拉到这儿干啥!娘还等着我拔了白菜回去煮饭吃呢!”杜升一手拎着棵绿油油的大白菜,一边不住抱怨道。
阿秀闻言立即甩开他的手,用食指狠狠戳了他脑门几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少吃一顿又饿不死!蠢蛋,我问你,跟时娉婷的亲事,你还想不想要了?!”
这句话叫树上正考虑怎么提醒他们上面还有人的娉婷霎时一顿,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啊,那就不能怪她不厚道的听上几句了。
杜升原本正一脸愤慨的揉着被戳疼的脑门子,一听他姐这话,立时忘了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美滋滋道:“姐,你刚刚不是也听见了嘛,咱娘回来说这事已经差不多了!只是时家舍不得婷儿,咱们再等个两三年,婷儿就能嫁给我了!”
阿秀看着他一副像捡到一麻袋金元宝的乐呵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快,声音也越发尖锐了几分。
“说你蠢,你还真蠢!娘不过是说时家过两年才会答应时娉婷嫁人,可没说一定嫁给你!再说,时娉婷过了年就十三了,他们家要是真有心,大可以现在就把婚事定下来,等过个两三年再成礼!现在分明是一句准话都没有,你自己倒是傻乐呵上了,不信咱们就瞧着,看过个两三年,时家到底认不认你这个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