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客厅里窗户还开着。严华就缩在被子里,无休止地在迷糊的醒着和清晰的睡梦中切换。
严华眯着眼,窗帘中的缝隙还透过一缕阳光照在被子上。
像是清醒着,又像是朦胧中。
眼前迷蒙,却又突然晴朗。一间不大的客厅里,棕色的木板地,古香古色的檀木书架,一个很大的养鱼杠,里面是水下微观景致和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
她正饶有兴趣地俯身去看鱼,一道熟悉的女声入了耳。
严华转身去看,戴宁正端着飘香四溢的菜盘子来到客厅:“快尝尝。”
严华满眼都是惊喜:“你会做饭?”在她印象里,都是只有像陈姨这种中年婶婶才能做出可口的饭菜。
戴宁稳稳把菜盘子端到餐桌上:“我什么都会。”转身去厨房时还调皮地向严华眨了眨眼。上一秒还眼波动人,下一秒她就笑得特开心地跑开。
严华愣在原地。
这是梦吗?
戴宁在厨房里一边哼歌一边大火炒菜,严华在厨房边上张望。
炒木耳的响声惊天动地,加上油烟机的轰轰声,厨房里噪声极大,听不出来她唱的什么歌,但是严华在丰富的响声里只听到戴宁极具表现力的嗓音。
戴宁本来做菜做得不亦乐乎,余光瞥到厨房门口的严华,见严华一脸见识新奇世界的样子,翻个锅的功夫不忘记对她得意地笑笑。
这不是梦,是严华的记忆。
那个笑容、那个翻锅的动作,严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厨房里的戴宁穿着紧身衬衫,勾勒出了曲线优美的腰部,她一条瘦长的手臂,毫不费力地端起铁锅的把柄朝上一翻,像是熟练多年的动作。木耳和肉块稳稳落回铁锅里后,她朝厨房门口一偏头,严华仍沉浸在温暖的香气里。
戴宁眼波已经流转回了铁锅里,低头炒菜的同时,嘴边悄悄牵起了一抹随性又温柔的笑容。
严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袅袅炊烟升腾,暖黄色的灯光下,那人哼着小曲欢脱地做菜,鬓边一缕发尖落在她的面颊上。
这样的戴宁,严华第一次见。她不再是学校里内向安静的女生,不再是酒吧里舞台上夺目闪耀的女神,只是厨房里一个可爱又自我的女子。
在厨房里忙碌的那抹高挑的身影伴随着缕缕炊烟,无疑是十几年里离严华最近、最真切的渴望。
此时此地,她在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热气夹杂着菜肴香气,无形地在暖色灯光下,谱写着最美好的回忆。
严华不肯在厨房门口离去,戴宁笑笑,没赶她走。
菜炒好了,戴宁就顺手递给严华,让她上菜。
严华赶紧接过瓷盘子,从来没端过盘子的她差点手滑,还好及时抱住了盘子。
戴宁炒菜的功夫也不忘提醒一句:“小心。”
严华接住了盘子,赶紧去了客厅撂菜。
来来回回端了三回菜,这顿饭总算做好。戴宁在厨房里刷好锅、收拾了灶台,才来到客厅里。
严华在餐桌旁坐下,盯着戴宁坐好,赶紧把自己盛好的两碗米饭端上来。
戴宁有些意外,接过米饭,看了眼饭碗,只有半碗,她抬头去看餐桌那端的电饭煲,还是开着盖的,米饭的热气正升腾着。
戴宁走过去,把电饭煲阖上盖。
严华用筷子夹起一片菜叶子,就着松软的米饭入了口,咸淡合适的清香在口中展开,她喜悦的眯起了眼睛,朝戴宁道:“好吃!”
戴宁第一次见她能有这么开心的样子,自己也拾起筷子尝了尝油麦菜:“严大小姐什么没吃过啊,还能稀罕咱们小老百姓的口味啊。”
虽然调侃着,戴宁嘴边也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严华的确吃遍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但是坐在戴宁的对面、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一股奇妙的暖流传遍严华全身每条神经。
严华专心扒拉着米饭,戴宁正吃着,眼神移到了她左手上。严华的左手手背上,出现一片红肿。
戴宁没说什么,严华全程开心地吃完四道菜,炸茄子、木耳炒肉、番茄洋葱、干煸豆角,每道菜量都不大,她还是吃撑了。
严华一改以往高傲优雅的人设,拍拍自己的肚子,对戴宁道:“我要是小时候好好吃饭,就能跟你一样高了。”
戴宁听着她罕见的玩笑话,随心道:“你这样的个头才正好。”
严华认真地看向她:“为什么?”
戴宁想了一秒,耸耸肩:“因为高了也有很多烦恼。”
严华追问:“比如不好找对象?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像是连珠炮一样,倾倒着问题,说出口自己也觉得诧异。
戴宁看着她,有些意外严华会一根筋追问下去。
“我只是觉得你的身高就挺好了。”戴宁道。
严华点了点头。
戴宁起身,去卧室拿东西。
严华坐在桌前,望着空荡的碗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戴宁拿了膏药回来,坐到严华旁边的椅子上,道:“你的左手,是刚刚盛饭的时候被电饭煲蒸汽烫到的?”
严华扭头对上戴宁清秀的杏眼,眼神却坚定稳重,带着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倍的关切。
严华点头。戴宁轻轻抓着严华左手的手腕放到桌上,挤出膏药在手掌,伸出纤细的食指和中指,沾了膏药,涂在严华手背上。
一股清凉又灼热的感觉从红肿的皮肤传来,严华抬眼看了眼身侧的戴宁,她底垂的眉眼好看到了极致。
戴宁细致地替严华涂着膏药,突然开口道:“我妈以前总说,要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
严华问道:“为什么?”
戴宁擦好膏药,把膏药收好放进茶几的柜子里:“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会照顾人吧。”
严华不知怎么想的,道:“可是我比你大。”
也许她太过急于参与到戴宁的生活里,不论戴宁说些什么,严华都会潜意识地往自己身上套用。
戴宁没回答,问道:“看电视吗?”
严华点头。
两人坐在宽敞的大沙发里,一人坐一头。戴宁盘腿靠在沙发上,扔了一袋薯片给严华,然后打开电视,看起来黄金档家庭伦理剧。
严华中规中矩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视剧。沙发另一头的戴宁看着婆媳吵架看得津津有味,一会儿看到搞笑的地方自顾自笑了。
严华看过去,戴宁胸腔轻轻起伏着,嘴边勾着好看的弧度。
严华面无表情地扭头继续吃着薯片。她一般在家都是一个人看些诸如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从未见识过对她来说关系如此复杂的大型家庭战争。
电视里,媳妇被婆婆气下了饭桌,一个人跑到卧房里头生闷气,丈夫赶紧追过去哄人;媳妇见到丈夫就一股脑发作:“你妈什么意思啊?那话说给谁听呢?你不就是几个礼拜没回来吗?不就是她做了顿饭吗?怎么了,我嫁到你们老王家就是来伺候谁的?来受气的?……”
电视上媳妇还在愤恨地抱怨着,严华已经没再入耳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戴宁却一个人乐得其中,特别开心似的。
黄金档电视剧还在持续,严华却渐渐入睡了。
戴宁转头看过去,严华的脸微微侧过来,合着眼眸,安静得像是画中的少女。
戴宁定定看了她两秒。
电视剧中出现外景片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严华,她眉头动了动,戴宁赶紧把眼神挪走。
一睁眼,面前是午后阳光衰落的卧室。拉着帘子,更加阴翳。
严华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知道烧有没有退。但是身体也是发烫的,根本没有感觉到相对温差。
她又睡着了,回忆着那些以前的过往。
人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严华会回忆这些不足为奇。
只有她自己清楚,为何在国外独自一人度过艰苦的四年的时候,她能做到默默放手;而回归正轨后,常常会回忆起故人。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力量为戴宁做些什么。但现在,她知道,她会等到那个机会的。
严华吃了药,又回床上躺着。
她睡了过去,睡的很安稳。
一觉醒来,已是清晨。严华抬头去看电子表,快7点了。睡了一整天,严华觉得身体已经舒适多了。
她的身体素质可是很强的,毕竟曾经创下五年不感冒不生病的记录。
严华坐起身,打开手机,一看吓了一跳,来自莫熠的未接来电有九次,短信有三条。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莫熠这次是认真的。
她一一点开,昨天从医院回来后不久,莫熠就问她吃药了没有。之后在她睡着之后,莫熠又让她多喝水,如果还是难受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他。
最后一条短信是不久前发来的: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还在烧着?我现在出门,带你去医院。
严华一下子紧张起来——带她去医院?他要去别墅找她?莫熠肯定会扑个空,说不定还会告诉林子阳。
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卖了房子,林子阳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窘境。
严澄序一世英名,最终却因为欠下巨额债款潜逃于海外。作为他的女儿,无家可归,唯一名下房产也被迫变卖还债。
当年严氏破产时,青梅竹马的婚约就已不作数了。如今各自回到正轨,何必去给他找麻烦。
林子阳不知道就罢了,知道的话,两人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