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草食动物擅长奔跑,跑的够快,就能活下来。月温温是只兔子。
但是,应该是一只反应不太灵光的兔子。我们暂且叫她月兔。
时间回到“就很可爱”这句话的话音刚落。
月温温先是垂下胳膊,然后是出神,盯住一个地方,据周围同学描述,应该是盯住了施予的凳子腿。然后继续出神,据当事人描述,月温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来她恍然大悟说这可能就是小说里说的那种大脑一片空白。
拜托,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菜,月兔僵硬着僵硬着坐下来了。“咚——咚——”一瓶水从书桌里滚出来了。月兔就这样把自己书桌里的一瓶矿泉水给撞出来了,对,就是那瓶假装上厕所,实际跑到小铺里买的那瓶水。然后在施予饶有趣味地注视下,月温温缓慢地僵硬地弯腰,把水捡起来,眼睛里好像是无神的,其实眼底还存着那么点理智,理智的形态是害羞。
然后月温温把水放在施予桌子上,说了一句很完整的话“水”。
接着往左挪了一下凳子,面无表情地拿出字帖,行云流水地拔开钢笔帽,像个大师一样,开始写钢笔字。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月温温你就是个菜狗。
今天的日记里,月温温就写了这么一句话。
假如上面那些统统不作数了,可以重新来过,月温温要这么做——
plan1:月温温双腿交叉,半蹲踮脚,微微颔首,捻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字正腔圆的讲“谢谢,因为我是公主,可爱是天赋。”
plan2:月温温义气地拍了拍施予的肩膀,告诉他:“兄弟,有眼光。”然后再顺势拿出书箱里的水,在空中扔出一道弧线,施予默契的接住...
有些女生,表面上自以为是全中国最早熟的初中生,其实背地里是中二病。
好多年后,月温温想起初中时候的自己,都想给那个小孩来一拳。大家都一样地长大,没有谁比谁早熟。之所以那样认为,其实只是一个孩子,刚刚开始有意识与世界交手时,心底产生的洋洋得意。
但是现在的月温温,只能义愤填膺地在日记里写下“菜狗”这种字眼。并且继续坐着傻事———因为自己的行为太没面子,一遍一遍的想,导致睡不着了。
快12点的时候,被子里的月温温开始有点迷糊,睡去前,她脑子里想的最后两件事,一件是数学老师留的一道大题自己还没写,还有一件,是要给施予买个水杯。
一夜之间,木棉落了好多叶子,小小的青翠的叶子湿答答的沾在地上,再也没办法在枝头招摇了,有人说过不了几天还会长出来的,但月温温觉得,这是夏天开始逃匿的信号。
转眼间就是周六了,所有人都喜欢的周六,有人高兴不起来。周一就是考试了,这场考试,是开学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对于小初一来说,这就是崭露头角的第一次机会,而且是必须要崭露的头角。让老师也让同学们看看,平日里一起玩的伙伴,到底都是哪些卧虎藏龙,哪些是空空其谈,滥竽充数。
头顶上方悬着考试神明的镰刀,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老师只说过有适应期,但他们没说过什么时候结束,就目前来看,月温温还在适应期里。或者,月温温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适应。总觉得有时间复习,有时间看书,就在每天的无数个念想里,月考要来了。
没什么头绪,拖延症很严重的月温温把教室里的书都搬回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在周六周日狠狠地抱住佛祖的脚,不管是佛祖还是耶稣,都得抱。
就这样,天亮坐到天黑,屋里坐到考场里。月考开始了。
看的什么知识,记住了多少,月温温不好说。只记得,第一场考试之前,月温温的手抖地不像话。
最后一声铃声结束,疲惫不堪,窗外是傍晚,天空还是烟蓝色的,雾蒙蒙。
月温温回到自己座位,开始躺尸。
施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没有叫醒她,从凳子后面跨进去的。
方宸和林森过了一会儿也都回来了。还得上一节自习,才能回家吃饭。上帝啊,这节课是用来整人心态的吧。果不其然,方宸开始和左邻右舍讨论哪道题选a还是c,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声音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后方宸当了他们村的村支书,他们村就不用再买广播大喇叭。
月温温看睡也没希望了,索性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找点事情做。
然后月温温突然想起什么,在书包里翻了一会,不太好意思地拿出一个水杯,崭新的。
是一个很朴实的水杯,细高的玻璃瓶子,瓶盖和瓶底都是黑色的塑料。
“喏,给你的,以后你就有水喝了。”
施予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仿佛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太好了,谢谢。”
月温温暗暗的想,是啊,太好了,以后我就得拿俩水杯出去接水了。
花钱找罪受。
好在,没人问起自己考得怎么样,这是自己最欣慰的一件事了,而且明天再上一天,后天就是国庆七天假了。不知道成绩的情况下就放假,还有比这再好再幸福的事了吗?
后面有人戳自己,月温温警惕了一下。凶狠狠地回头,不管你是谁,你问哪道题选哪个,老娘先盯怕你。
林森确实被吓着了,握着纸条的手,差点颤颤巍巍地缩回去。
两人快一个星期没讲话了,其实那天以后月温温自己也挺不是滋味的,更多地是怀疑人生,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
月温温打开纸条,是林森清秀的小字,“放学后等会我好吗?”
“好” 月温温在纸条上写字,再还回去。
方宸虽然跟周围聊的生龙活虎,其实也紧张的关切着林森这边的动向,月温温传回来了纸,方宸立刻遣散了周围的对题的人,不耐烦地嚷“回去吧回去,一会班主任进来了。”然后头贴着头盯纸条里的字。心里舒一口气,虽然小女生就是麻烦,但小组出现问题,小组长得义不容辞地处理。
芝麻官也是官,哦对了,方宸是在心里给自己冠的官衔。
后来就是支支吾吾的林森的解释,大体就是自己那天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觉得月温温人很好的,可不可以和好,巴拉巴拉的,月温温也是巴拉巴拉的,哎呀,这么多年同学了,初中一个班也是缘分,怎么会生气呢,本来就是自己的问题...两人进行了教科书般的道歉与被道歉的交谈,就差互相推后一步,来个九十度鞠躬了。
总之,伟大的友谊万岁。
总算结束了,远处的方组长心中的石头放下了。方组长又看到施予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怪叫着跑过去勒他脖子。
再拽着他走过来,语重心长地对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两人讲出教科书般的话语:同学们之间就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还顺便提议反正今天考完了不如咱们去庆祝一下,上哪吃一顿好的,他请客。
月温温一听,拍手叫绝。五分钟以后,月温温在马路边的鱼丸摊凌乱。
好在鱼丸q弹多汁,鲜嫩爽口,也就不计较了。
“月温温,你考的怎么样啊。”方宸几口就吃完了,扭头看着月温温。
灵魂提问到底是来了。
“你要是有说废话的功夫,就去给我买杯冰橙汁。”
“我要可乐。”施予跟着加了一句。
“那我要椰子汁。”林森也不客气。
“喝汤吧你们。”方宸决定讲完这句再也不说话了。
“国庆你们都干嘛呢。”林森也吃完鱼丸了。
“在家待着。”施予瞅着远处的残阳,眼神走的很远很远。
“好像会去旅游,我爸妈说要带我去看故宫。”方宸还是说话了。
“人多,挤的你失去国下去的勇西。”月温温腮帮子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搞不懂他们怎么想。”
“唉我妈说要给我报个晚间学习班,以后放学后就去那写作业。”月温温惆怅地看着马路上地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灯光里浮动着形形色色的人的叹息。
“我妈也是!”几个男生异口同声,声音合上的那一刻,仿佛就是相见恨晚的兄弟,仿佛他们要原地拜把子,最后那个“是”字拉的好长好长。
“准是班主任在家长群里洗脑了。”月温温撇撇嘴,其实心里还有点窃喜,一群人的惨就不算惨。
后来都吃完鱼丸了,其实也就是几个男生等着月温温吃完鱼丸,四个人就一起往家走。
霓虹灯闪闪烁烁,光怪陆离,模糊了少年们的影子。蒲溪的公交车总是比私家车开的快,且蛮横。这个时候月温温总是会以为自己穿行在童话的时空里,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那辆魔法世界的公交车,给落魄的巫师提供帮助,飞快又很酷地穿梭在麻瓜的世界里。
晚风飒飒的,月温温随手用腕上的头绳束了一个马尾,露出一段颈。
然后在路口分别,明天还会见面。
学生年代的人总像月亮,今晚不见,明晚一定会见。
月温温也不确定自己和这几个人是不是熟到了可以一起回家的程度,刚好顺路的因素也在其中之一。
路口一一告别,林森和方宸先到家了,只剩月温温和施予一起走了。
道旁是很高很高的榕树,只有一棵,就可以是一个树林。细碎的枝叶交织着,把明亮的路灯筛成细碎的星。
月温温在前面走,施予在后面走。
碎光落在月温温白皙的脖颈上,又很快的跳下去。
走到了月温温的小区门口。对面的巷子里还有糯糯的香气飘过来。
“我到家了。”月温温停下来低着头,随意踢着脚下的石子。
施予别扭了好一会,没说话,就是看着月温温。
“怎么了。”这局势太尴尬了,月温温不踢石子了。
“你,这个人,少写纸条。”施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三个断句。
“啊?”
“伤风败俗,打扰我学习。”
“哦。”月温温寻思着自己开学到现在总共也没写过纸条啊,就刚才放学前写了一个字。但实在是反应的太慢了,也没想好怎么怼回去,只憋出一个哦。
“嗯,那明天见。”施予笑了,好像也不是笑。但是眼睛里有温柔的星光,像是给听话的孩子的奖励。
“嗯...要不你等会。”这次算月温温别扭了。
“嗯?”
“一楼的楼道灯坏了,我怕黑,你能跟我走到电梯那吗。”月温温脸都红透了,太丢人了,伤风败俗的人还得厚着脸皮恳求学习受打扰的人陪自己走个黑楼道。
都怪方宸,今天回来太晚了,天都黑了,tmd。
“好。”月温温敢肯定这次是笑了,施予的虎牙都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