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

在机场，他就说蹊跷。

万年向来为人持重，说话也谨慎，他如果说蹊跷，那就是已经蹊跷的不得了了！

莫南荀神情专注，一边听万年讲述，一边拿笔在本子上做要点记录。

“首先，我们签约的时候，给出了高出竞品30%的预付版权费，在分账一项，更是出让了70%的收益给孔雀，这个细节你应该知道的。”

这个合约是莫南荀代表李氏互娱集团签署的，她自然知道。

莫南荀在李氏互娱集团除出任投资总监之外，还担任董事长李里仁特别助理一职。她的主要职责是帮助李里仁操盘收购项目，并控制集团各类合作的投资风险，但并不参与项目运营，李氏收购的项目基本上都是交给职业经理人全权打理。

而她参与孔雀的签约，主要是因为这项合作涉及大宗交易，交易金额超过万年所能掌控的范围。

和孔雀的合作除了耗费巨资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巨大隐患，那就是孔雀只答应签短约，合约到期后，如无异议，再优先续约。liz当时式微，明知这是个雷，却无法和孔雀抗衡，只能答应，没有想到，一年之后，这个雷还真的炸了。

万年继续道，“我让人打听过了，就算是现在，其他平台也不会给出高于我们的开价，所以，你不觉得，孔雀不为所动，很蹊跷吗？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按照行规和合同约定，即使不续约，也应该是提前一个月以书面的形式进行正式通知，可是他们竟然是在到期前的头三天才通知到我们，这很不合理，而且也有违商业道德，但是他们还是干了。”

莫南荀听到这里，禁不住发问，“万老师，你和孔雀中国区的梁总关系那么好，怎么会头三天才拿到消息？”

万年点了点头，“所以才蹊跷啊，续约的事情，梁悠一直在帮我们争取，但是总部给的回复却是要再考虑考虑。内容下架后，我一直在和梁悠沟通续约的问题，我们的团队出了好几版的方案提交给他们，中国区通过了，但是打到大中华区，很快就被驳了回来，这是疑点之三。”

“给出的理由是什么？”莫南荀追问道。

“每次的理由都不一样，五花八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应付。最后，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他们不接受我们的方案，但是也不主动谈条件，不管是钱，还是资源，都没有提过。”万年说到这里，也是眉头紧锁，他入行十多年，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

“那他们是打算改签其他平台？”按照万年的叙述，这可能是唯一的原因。

万年摇了摇头，幅度很大，“他们没有改签的意图，前一段时间，排名靠前的几家平台都去找过梁悠，梁悠也把情况汇报给了霍启成，但是霍启成并没有改签的意思。”

不主动谈条件，不续约，不给理由，又不改签？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莫南荀和万年双目对视，一时都无法从这些线索中捋出清晰的头绪。

“这个霍启成，到底想要干什么？”莫南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万年提供的资料里翻翻捡捡，最后挑出了几页纸，是霍启成的履历介绍。

“万老师，霍启成在这个圈子里的口碑如何？”莫南荀拧眉问道。

“能做到全球五大之一的大中华区总裁，能力自然是不用讲的，在圈子里的口碑也不错，据说是一个很讲信誉的人。”

莫南荀又看了一眼霍启成的照片，在一年前，她和霍启成见过一面，对方思维敏捷，谈吐优雅，是个具有英伦风范的绅士。

可是孔雀的一连串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爱惜羽毛的绅士所为。

故意回避，又突然邀约，霍启成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莫南荀单手扶额，沉思了良久，忽然开口道，“这就对了！”

“嗯？”万年拧了拧眉，很是不解，怎么这就对了？

“霍启成是故意而为之！”

莫南荀开始把自己的分析一一讲给万年，“首先，他们没有改签的意向，那就说明他们还是想继续和我们谈，但是怎么谈才能让孔雀的利益最大化呢？”

万年忽然间醍醐灌顶，“自然就是让我们流血，让我们痛，所以才会临时通知我们不续约，让我们毫无准备，来不及补充新的内容上架，直接造成用户的流失。”

“是的，所以他们才又拖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霍启成深谙病急乱投医的道理，他们故意让我们急，我们一旦急了，那么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他们就占据了主动。我猜，他们是断定，无论开出多么离谱的价格和条件，我们都得接受。”莫南荀说完，有些置气般，把笔甩在桌子上，她觉得孔雀这样的做法着实是有些下作了。

说到这里，莫南荀禁不住想起了她在ad投资的顶头上司乔治。

乔治和她说过，最高明的谈判，并不是咄咄逼人提需求，而是要抓住对方的痛点，使劲折磨，让他痛到自己缴械投降，这样他就会自己给，心甘情愿的给，最后就算是狮子大开口，对方也无法拒绝。

之前，乔治一骂她，她就在头脑里yy，想往他脸上泼硫酸，烧了他一张臭脸。现在她才顿然醒悟，乔治骂她，自有道理，他是恨铁不成钢。她跟了乔治三年，竟没有悟透这个道理，而霍启成却把这招儿玩得炉火纯青。

“可是，这样一来，孔雀也不是没有损失啊？孔雀旗下那么多艺人，那么多唱片，就算不为钱，也要为宣传啊，停了发行平台，对他们也有损失啊？”

这个结果很显而易见，但两权相害取其轻，霍启成深知这个道理。

有些时候，莫南荀也会为万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李氏互娱集团，李里仁向来骄横跋扈，对万年多有指摘，但这种欺压还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怪李里仁。

万年性格温和、为人良善，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缺乏对人性中晦暗部分的洞见。在商业的丛林里，他只能做一只优雅的鹿，他做不了狼，更做不了狮子，因为过于纯良，缺乏杀伐果断。

按理说，她年纪小、涉世未深，又是女生，她也应该良善单纯，但是很不幸，她摊上了一个土匪哥哥，他哥哥干尽了坑绷拐骗、欺行霸市、持强凌弱、两面三刀的勾当，她耳濡目染，早已做不了纯良之辈。

莫南荀在纸上画了几个圈，指明了其中的厉害关系，“现在多媒体平台很多，缺了liz一个宣发平台，孔雀不会死，但是liz缺了孔雀就会死，霍启成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把我们拿的死死的。”

说到这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南荀忽然对明天的谈判担忧起来。

霍启成几个连贯的动作，就把liz逼到了绝境，他们无路可退，只能任人宰割。

忙到十二点多，莫南荀和万年才把明天的谈判方案整理好。

莫南荀对明天的谈判多有担心，所以总是觉得方案还有不完善之处，她想再修改一番。

万年见莫南荀神态已经疲倦到极点，就极力劝她赶紧回去休息，“睡不好，气势就上不来，不用紧张，明天就看现场发挥吧！”

莫南荀心想也是，笑了笑，不再坚持，她起身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餐厅。

万年留下来，他还有几组数据需要修改。

莫南荀出了电梯，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身后好似飘过了一道黑影，但是回头一看，黑影却又倏然消失。

莫南荀又若无其事往前走了一段，就觉得那黑影又跟上来，再一回头，走廊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昏黄而又华丽的壁灯，闪烁着莹莹的光亮。

莫南荀满腹犹疑走到门口，一边用门卡开门，一边心里暗忖着，“难道是因为我太困了，出现了幻觉？”

可转瞬，又觉得不对。

因为那个身影太过于真实，清清冷冷，又高又瘦。

那个身影，在她的生命和记忆里，都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