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尽管对麻强的行为很怀疑,但李锋芒依然跟着他进入屯里县种植辣椒、加工辣椒的乡村,终于发现假辣椒面的“根据地”。
对于李锋芒来说,这是一顿莫名其妙也有些惶恐的“酒局”,他甚至都想到麻强是不是想灌醉自己来套话。但是,麻强真就一句都没说生意上的事情,只是跟他山南海北的聊。
不多说,只听偶尔插嘴,直到麻强谈到文学,读书很多的李锋芒才多说了几句,这点应对起来绰绰有余。俩人喝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一瓶酒就喝完。
麻强很麻利,喝完酒就站起来:老弟,我明天没事,陪你转转辣椒市场吧——不是县城的辣椒市场,我觉着你该从种辣椒的地头开始熟悉这个业务。
又是一愣,李锋芒觉着自己非常被动,好像麻强在左右着他的腿,向什么方向迈步都得听他指挥,随即就说不用了,我就在市场看看。
“来一次不容易,”麻强笑着说:我有个面包车,明天八点吧,先带你去吃个早饭,然后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辣椒之乡”。
又是没法拒绝的语气,李锋芒横下心想能把我怎么样,于是就笑着说:那就有劳麻哥了。
送到门口,麻强回身:早点睡,明天见。
躺在床上,李锋芒久久难以入眠,这个麻强到底要干什么?
是为了让自己这个“采购”多进点辣椒酱,还是想跟自己“批发市场”长期合作,如果是这样,那为啥不直接说呢?如果这样做就是为了显露自己的诚心,有这个必要吗?
窗外风声鹤唳,这个北方的山城好像在颤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李锋芒给招待所总台打了电话让七点叫早,然后裹紧被窝终于睡了过去。
电话响,服务员说七点到了,马上起床洗漱完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准备开窗换气时,发现整个屯里县城一片白茫茫。
开窗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判断这雪应该是刚下开没多久,因为下楼发现地面也就刚被白雪勉强掩住。
麻强坐在一辆小面包车上抽烟,看李锋芒出来就下车,李锋芒掏出传呼看了下时间:麻哥很准时嘛!
其实,李锋芒掀开招待所的门帘就看到这辆车,然后看到的是麻强在驾驶位上,再就是地上已经有三四个烟头——麻强来了起码半小时了。
如此迫切,又是为什么?
上了车,麻强直接就开到屯里县中心广场,围着广场一圈平房多是饭店,有几个早点摊在飞雪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麻强径直开到一家店门口,停车、熄火:走,吃吃我们屯里县最特色的早饭。
李锋芒下车刚关上门,麻强已经冲店里喊上了:老刘,两大碗羊头菜,两个鸡蛋,两份韭菜,一盆肚丝,两笼包子。
李锋芒搓搓手跟着进店,麻强扭头问:包子要素的还是要肉的?
“都行,”李锋芒答应着,眼光已经被吸引到这个店刚进门的一口大锅上,锅里沸腾着,诸多无法辨别的东西在里面随着翻滚,最奇特的是锅正上方吊着一个羊头,也不知是煮熟的还是生的,毛被剃光,嘴巴张着,蒸汽凝结后顺着羊下巴往锅里滴答。
门面小但饭店里面不小,四排桌子像课桌顺着摆放,桌子都不大,最多四个人的位置,熙熙攘攘有一半都坐着顾客。
麻强找到一张空桌子,挥手说过来坐:这家店生意很好,早七点来得排队,这会人少些。
李锋芒坐下说“真没吃过,很有架势啊”,其实昨晚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今天麻强拉到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随遇而安,不多说不多问,且看他想干嘛。
麻强介绍说羊头菜就是羊的下水,即羊头、蹄、心肝、肠肺以及羊血洗净、煮熟、切碎、腌制好,加到用羊头骨、羊骨架熬的汤里,据说还有多味中药,所谓秘方吧。
很快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头菜”端了过来,然后一盆羊肚丝、两碟腌韭菜,两个茶叶蛋陆续上桌。麻强拿过双筷子把羊肚丝上撒着的蒜末、葱丝、姜丝、香菜等拌匀,李锋芒笑着说:麻哥,咱俩吃不了这么多吧。
麻强抽出一双筷子递过来:多吃点,这天气路上不好走,午饭还没点。
“午饭没点啥意思,”李锋芒心里嘀咕了一声接过筷子,麻强站起来:你先吃,我去拿瓶辣椒。
筷子上油腻腻,李锋芒真想去洗了然后热水消毒,想起昨天口罩事情差点就露馅,于是咬咬牙,拿起一张餐巾纸用力擦拭后便开始吃饭。
很快麻强又进来,他把一瓶辣椒酱打开放到桌子中间:吃吧。
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这个是我平时吃的。
笑了笑,李锋芒伸筷子夹觉着夹不了多少,直接就拿过辣椒酱瓶子,横到碗上用筷子拨了几下。
麻强接过辣椒酱瓶子也照样来了几下,两人相视而笑,随即埋头吃饭,味道不错,两个人风卷残云般,把点的东西吃了干干净净。
很舒服的一顿饭,李锋芒吃饱觉着都微微出汗了,麻强说我再喝点汤,你要不要?
摇摇头说已经撑着了,麻强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汤免费哈,不喝白不喝。
看着麻强又把一大碗汤喝干净,还把盆里的最后几根肚丝吃了,李锋芒突然觉着对面这个人很善良,姥爷曾说过,不剩饭的人都能相处,因为这人懂得珍惜。
出门出县城,麻强没说去哪儿,李锋芒也不问。
点支烟,看着窗外一块块梯田向山顶蔓延,白的田、黑的堤堰,间或有几棵树,连接起来水墨画似的,李锋芒不由就想自己的老家,这样的雪天,坐在窑洞口看三面山,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岭一坡逐渐都成为一体。
路稍有点滑,麻强半个身子好似附在方向盘上,自早饭出来他就这么专心开着车,直到看到路边有一溜几间房才慢慢停下来,接着摇下玻璃指着那几间房:李总,你知道这些房子是干什么的?
雪一直在下,但一直就这么稀稀拉拉,李锋芒盯着这些四面墙都有整齐出气孔的房子,略微思考了下试探着回答:放辣椒的?
麻强说接近了,再猜。
突然想起昨天在辣椒酱厂,麻强说过罗丹明b太麻烦,硫磺熏下劣质辣椒就变亮变红了,马上就说:用硫磺熏辣椒的房子。
“嗯,你猜对了,”麻强叹口气看李锋芒掏相机摆弄,就接着说:最先这些房子就是给辣椒脱水、烘干,尽快干燥的地方,这两年已经成为专业熏辣椒的厂房,不但明目张胆,还有明码标价。
李锋芒很诧异的看了一眼麻强,心里纳闷,“你是记者还是我是记者,就算你是有良知的商人,也不能这么说话吧?”
麻强好似也觉着说的话有些跟身份不符,马上微笑:李总,把次辣椒迅速变成“好”辣椒,这里应该是屯里县最集中的地方,你看到不远处那个村子了吧,袁家兄弟三个带着儿子女婿专门干这个,你要想在辣椒生意上赚大钱,就去看看吧。我估计这天气这边没人,你先看看“工艺”,我再拉你到那个村子,辣椒遍地都是,你要啥样的有啥样的。
开门下车,李锋芒提着相机往那几间房子跟前走,麻强趴在车窗上:李总,我觉着你还是把相机装起来吧,知道的明白你是好奇,不知道的就会认为你是取证。
想想也是,随即把相机又塞回兜里,扭头摆摆手就咯吱咯吱踩着雪往前走了。
一溜四排房子,低矮的围墙,李锋芒远远就看到第二排房子旁边有个大门,于是径直就走了过去,但到跟前才发现大门锁着个大铁锁。
不甘心,左右又看了看,发现紧挨着第三排房子的墙根有个豁口,于是穿过这房子后面的冬小麦地,到跟前迈腿就跨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野草丛生里两条明显的车辙,风过处,没有封好的窗户发出呜呜声响。
看最中间房子门口明显平整过,拨开杂草走过去,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推开进去,刺鼻的硫磺味道呛得李锋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屋子里光线很暗,但能辨认出中间全都是铁架子,上面搭着的铁丝网黑乎乎糊着一层,也不知是什么。
李锋芒把两扇门都推开,一眼就看到墙角的几袋子硫磺粉,旁边是一大堆板结的硫磺块,于是掏出相机拍了几张,在墙角的一张铁丝网上还有几个辣椒,已经发蔫,换个角度再拍。
耽搁了十多分钟,李锋芒出来厂房把门关上,再拍了几张这些厂房的全景,随后把相机揣到兜里从进来的地方又跳出来,刚落地,旁边就有一个声音喊:你干嘛?
李锋芒抬头看,路面上有辆摩托车停着,一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盯着他,随即搓搓手:我方便了一下,尿了一泡。
“尿尿还去我家厂里?”
李锋芒笑了笑摊开手:对不起啊,这马路边人来人往的,实在是不方便,你看,我什么也没拿。
年轻人“哼”了一声,骑上摩托车突突走了。
上了马路,麻强的车也开了过来,上车就说:这个人是袁老大的女婿,跟你身份一样,是袁家的采购,也就是他到各村里低价收次辣椒,熏成“好的”后,袁老三亲自送到县城的辣椒市场。
李锋芒搓搓手:按照麻哥昨天说的套路,我买一批熏红的次辣椒,再买一批真正的好辣椒,参合在一起就能降低采购成本,然后低于市场的好辣椒价格给我市场的二级批发,这不就是财路嘛?
麻强扭头看一眼李锋芒,答非所问:这个袁家现在还有大量辣椒面、辣椒粉,估计就是家里作坊加工,现在省城这个急缺,你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