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嫃在黑暗里慢慢地走着。
忽然,她看见了一片海。
若有若无的声音自海平面上传来,仿如天籁。
那种曲调,不是她们巫笪人的音乐,而是一种莫名的、古怪的歌调,却有着极其震人心魄的、而又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种力量促使她一步步向海平面走过去,她踏着细软的沙石上,海水温润地拂着她的脚踝,痒痒的,却很舒服。
然后,她看见海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人。
——鲛人!
那鲛人坐在礁石上,银色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白皙的面颊在明月的照耀下如同玉石一般的光滑无暇。漆黑如墨的长发散乱地笼在他赤裸的上身,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裳。
他侧坐着,怀里抱着七弦琴,或是低吟婉转,或是长啸高歌,尽管笪嫃望不清楚他的容颜,但是那一份独一无二的、高贵神秘而又皎洁的气质已经紧紧地镬住了她的心脏。
难怪,她总听起巫笪人盛传鲛人一族的美艳。他们落泪成珠,织绡为锦,他们音如天籁,白皙美艳,亦性傲孤狂。
想到此,她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一个熟悉的影子。
十年前,鲛人族与巫笪人大战一场,鲛人大败,不得不称臣求饶,双方休战达成和平条约。为了表示鲛人一族的诚心,鲛王送上自己年仅三岁的太子稷,进入巫笪成为质子,一住便是十二年。
正想起稷的时候,那鲛人的歌声已经停了,时间仿佛也静止了,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寂静,空旷。
她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了一句,“你好。”
那鲛人缓缓转过头来——
“姐姐,姐姐,醒醒”
笪嫃正要看清那人容貌的时候,她被人推醒了。“笙弟,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圆圆的脸蛋儿,白嫩光滑,水汪汪的大眼睛,着一身红色的华美锦袍。正是笪嫃的同母胞弟笪笙。
巫笪大陆阶级划分十分严格,上层种姓长子女继承制,以姓氏分阶层。笪为皇姓,为上层至尊。笪姓之下有巫、殷两姓次之,为大陆的长老层。长老阶层之下是将军一族,将军一层主要以罗、扶两姓地位最尊,沧、辛两姓次之。
中下层商、民无姓,只有名。
这便是所谓的种姓之制,以姓氏划分阶层。其通婚制度更为严苛,上层不可连越小三级而婚,例如巫姓便不可与沧、辛两姓而婚,笪姓更不可与将军一层中的任何一姓而婚。若非特殊情况下,连越小两级而婚都是极其罕见的情况。而上层阶层与中下层、下层通婚更是绝无可能之事了。倘若有人触犯通婚之法,那么家族之人也将受到牵连,贬为贱民,甚至罪奴。
在通婚制度中,还存在一种婚后改姓的法律。这是笪姓皇族为保各姓人丁兴旺而立。即无论男女,两姓通婚之后略低一级的姓氏要改为位高之人的姓氏。
就像笪嫃的母亲,即当今巫笪大陆的女王笪芸,便是同巫族公子巫继结婚,婚后,巫继改为笪姓,称为笪继。生下的儿女皆为笪姓。
与此同时,巫笪大陆实行长子女继承制度。即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嫡庶男女,都可获得最高继承权。
而笪嫃,便是笪芸的长女,亦是巫笪大陆的嗣君。
“姐姐,巫許长老新进了一批乐奴,我们也去看看吧!”
“乐奴?”笪嫃不由得想起了梦中所見的场景,心里莫名的悸动了一下,看着弟弟单纯的、又满脸期待的样子,笪嫃不由忍笑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笙弟,巫許长老进的乐奴,你是如何得知的?还有,笙弟,你什么时候对乐奴也感起兴趣来了?”
笪笙闻言却更为兴奋,“这是今早巫許长老亲自跟我说的,他素闻姐姐喜好丝乐之声,本想派人来告知姐姐,但是我正好过来,便帮他带一回话了。”笪笙越说越兴奋,“姐姐,那里还有鲛人!传闻鲛人声音天籁,宫里这个我们从未听他开口,倒不如去巫許长老那里讨要几个,听听那天籁之声如何?”
“笙弟,你年龄这么小,便想讨要鲛人了,被母亲知道了,看打不打”
“我这不是投姐姐所好吗?”
笪嫃看着笪笙的样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真有鲛人吗?”
这么多年,她除了接触过那个稷,就没有再近距离接触过鲛人了。而那个稷,虽然表面温润,待人体贴,实则是一种淡漠疏离的尊敬。如果能够去巫許那里见见其他人的鲛人,倒也是可以的吧?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梦中所見的场景来。
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梦见唱歌的鲛人,然而每一次,她都没能看清那鲛人的面容。
“姐姐,你在想什么?”笪笙见她一脸出神的模样,坐到她的床上,像以往一样很自然的去摸她的脸。
笪嫃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她刚准备掀开被子,又觉得当着笪姓的面穿衣有失礼数,虽然笪笙才七岁,且为她的嫡弟。然而乳母这几日已反复叮嘱她的身份与年龄,一时之间有点犹豫,最终还是道,“笙弟,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为什么?姐姐是有什么東西不能给笙弟看的吗?”笪笙问得懵懂,还以为她是藏起了什么好東西,满脸的好奇。他视线机敏地转了一圈,落在了笪嫃刚刚发育的胸部上,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做了做比较,而后小心翼翼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咦,姐姐,为何你这里肿了?受伤了吗?”
“呃。”笪嫃不由有些尴尬,正想着如何作答时,笪嫃的乳母进来了,看见笪笙哎哟一声,连忙过来道,“笙公子,您为何会在嫃公主房内,您快随奴出来。”
“我不,我要等姐姐一同去看鲛人乐奴呢!”
“笙弟,你先出去,姐姐要换衣服了,换完了就同你一起去”
笪笙这才点点头,也不等乳母牵他的手,一溜烟就飞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