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河水波淼淼,河面上自北往南涌起一片迷雾,给翡翠河笼上一层神秘色彩。
慢慢的,那雾里透出一个庞大的阴影,很快,一艘大船的船首柱率先冲开迷雾。
楼船上飘着一面大旗,上书“太阴”两个大字。十来个守卫分立两边甲班上,一个汉子走到船头,恭声道:“大人,船舱已经修补好,楼船已经进入无望之森,今日傍晚便可达到最近的王城。”
立在船头之人是一眼神阴翳,脸颊瘦削,颧骨高高突起的干瘦老人,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闻言狠狠骂道:“这些该死的河兽!误我大事!”他又问道:“最近的王城是哪族的?”
“禀大人,是飞马族的飞马城。”
那老人想了半晌,才嗤笑道:“可是那脖子上长变色长毛的土著?”
周围守卫纷纷附和着大笑起来。
老人挥挥手,“我知道了,通知鱼九,早点去天马城安排一下。”
那汉子领命下去,老人转头望着浩浩烟波,低声道:“海知北啊海知北,这次,你要怎么逃?”
赶了三天的路,周围的景物才熟悉起来,众人紧绷的心弦也稍稍得到了放松,这一带密林里过于危险的凶兽是没有,但是一些小兽的骚扰也让人不胜其烦,煞猪的身体实在过于庞大,难勉会引起窥伺,而过于庞大的体积又使得看守力量严重不足,就在昨晚,煞猪肚子上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咬去了一块,连张秀安都没有发现。
队伍里不少人在围猎煞猪时,被那一波爆刺攻击打成了内伤,白天赶路,晚上都处于疲累的状态,实在没有精力去看护这么大一座肉山了。
总算捱到了家门口,运气还算不错,没有损失多少肉。
一大早,张秀安先叫陈橙子带着小紫去周围林子里找吃的去,嘱咐她要看好小紫,别让她有机会跑了。
陈橙子跃跃欲试,“它跑我就打断它的腿拖回来!”
张秀安责备道:“腿都打断了还拖回来干嘛?把皮带回来就行了。”
陈橙子眼睛越发明亮,小紫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尾巴都直了。
青岩走过来笑着和张秀安打招呼,张秀安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么快成了?”
“嘿嘿嘿”青岩得意地笑道:“昨晚上开辟的,不难,让我有种当年引第一缕星耀原力入体的感觉,想着想着就成了。”
“恭喜老哥了,感觉怎么样?”张秀安问。
青岩双手握拳,捏了几下,“力量,更强了。思维也清晰了很多,主要还是力气方面,强大了不少。”
张秀安迅速拿出小本本记上一笔,便不再问问题,埋头思索起来。
木板车不堪重负,吱吱呀呀来到村子门口,陈橙子坐在肉山上,老远就看见村口男女老少早已在翘首以盼。
这么大的煞猪,实在太引人瞩目了。
耐不住性子的小毛孩已经冲出村口,向狩猎队跑来,一边跑一边叽哩呱啦乱叫。
“肉!吃肉!海澜澜要吃肉!!”头儿家的小胖子被他用大手拎着衣领留在原地,小胖子目光呆滞,口水直流,在他爹手里手舞足蹈,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挣脱不下,便要回头张嘴咬他爹的手,却被头儿丢在地上,骂道:“我海知北怎么生了这么个夯货!”
海澜澜他娘闻言,掩面欲泣,拉着海澜澜:“我的儿,我们苦命的娘俩,你爹没良心……”一边哭诉一边偷看海知北。
海知北无奈叹气,低声道:“夫人,你瞧他都胖成个球了。”
海澜澜他娘不听,低声啜泣。
“好好好,去去去,夫人莫要生气”海知北妥协。
海澜澜他娘破涕为笑,摸了摸海澜澜的头:“你爹答应了,快去吧。”海澜澜甩动两条小胖腿迎着煞猪跑过去,他的眼力极好,早就看见了坐在肉山上的陈橙子,呆滞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海知北看着远去的海澜澜,那滚动的背影,越看越不得劲,倒是海澜澜她娘笑地合不拢嘴,不停地夸奖道:“你看我们澜澜,跑得多快啊。”
海澜澜屁颠屁颠地跑到狩猎队面前,抬头一看,除了煞猪巨大的头颅,啥也看不到,又折身往后跑了一段路,回头看时,终于能看到煞猪身上小小的陈橙子。
海澜澜深吸一口气,卖力地喊道:“喂!”
等了半晌,狩猎队慢慢靠近,又看不到陈橙子的身影了,他又往后跑了一段,再次卖力大喊:“喂!陈橙子!你听得见我吗?!喂!!!听得见我吗?!”
这回陈橙子终于注意到了煞猪前面一点点大的海澜澜,冷冷道:“小胖子!谁准你叫我名字的?!”
她的声音不比海澜澜大,却能准确地传达进众人耳朵里。
海澜澜又往后跑了跑:“你是怎么上去的?”
陈橙子不再理他,海澜澜自己在下面又喊又叫,直到张秀安从后面走上来,抬头喊:“橙子,快下来!”陈橙子闻言,脸上拉开笑意,在煞猪上几个跳跃,就落到张秀安面前。
海澜澜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陈橙子。
小紫戴着绳套,拖着疲惫的步伐,用头把海澜澜顶到一边,继续前行。
夜里,村里举行了热闹的篝火晚会,庆祝狩猎队们全员无损,带回了大量的肉食。一米多高的火焰驱退夜色,火星子盘旋着升入高空,又消失不见。
张秀安和大家坐在篝火边烤肉,喝着村里自制的酒酿,被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劝下腹,已经有了两三分醉意,陈橙子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火光印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剑眉星目,好像画中人。
海知北提着一壶酒,和青岩一起走过来,众人赶紧让出一个位置。
海知北坐到张秀安身边:“青岩说,这次狩猎全亏有你在。不然我们可能要失去几个弟兄了。”
张秀安大着舌头,哈哈笑道,“那是!我这身法,天下无双。兄弟你太客气了!小事情小事情!”
青岩赶紧接话道:“秀安兄弟,你喝高了!酒量不行嘛!”
“胡说!谁说我喝多了?我只是舌头有点麻!再给我来一坛!我要敬头儿一杯!”张秀安眯着眼。
众人纷纷起哄。
海知北也不在意,朗声道:“来!再给秀安兄弟一坛好酒!美酒配英雄!”
旁边立马有人递过来一壶酒,张秀安一把夺过,拍开封泥,仰头大灌。
众人一阵喝彩!
哪知喝了一半,张秀安起身,用力砸了酒坛,怒斥道:“你们一个个一身本事!比我张秀安强了不知多少!哈哈哈哈哈哈,却一个个窝在这深山老林里,打打猎,逗逗孩子,过得好不快活!你看看!你们出去看看!看看我人族,任人宰割,任人鱼肉,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这个小姑娘!昂,看看这个小姑娘。”他指了指陈橙子,“可爱吗?我买来的,我从奴隶贩子手里买来的。你们知道每天有多少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被异族渣宰肆意玩弄,欺凌,虐杀吗?!一年前,我看见一个村,男女老少,小到刚出生的婴儿,都被异族挂在树上活活烧死!那个惨状啊!惨呐!”
他说到这里,眼里泪光闪闪,陈橙子脸色黯然。
“那时候,我还没现在这本事,我打个四星的小领队都很吃力,但是我去了!我去剁了那帮畜牲!嘿嘿嘿……喝酒?你们配和我张秀安喝酒吗!”
“您配吗?!”他前倾着身子,环视众人,“您配个钥匙!”
热闹的氛围突然死一般寂静,没有人再说话,众人都脸色黯然,神态不一,有的脸上有隐藏的愤懑,更多的是一脸的悲伤。
张秀安埋着头,睁开一只眼偷偷扫了一眼众人,后背直冒冷汗,暗自猜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
倏尔,他颓然坐地,哭泣道:“可怜我,势单力薄!虽然打下了土蓄城这诺大家业!却不敢吐露实情,无法保护更多人族!”
说道伤心处,张秀安以头抢地,陈橙子心有灵犀,哭着跑上前抱住张秀安,哭喊着:“秀安哥哥!秀安哥哥!你别哭了!你已经很厉害了!”
场面一个凄凄切切,真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青岩,安树,都偷偷抹着眼泪,好些妇女更是啜泣出声。
青岩道:“秀安兄弟,土蓄城现在是你的?”
“唉,得一城又有何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人族俱欢颜。”张秀安感叹
“好!说得好!”海知北怒而以掌击股,“人族有秀安兄弟,当是我人族之幸!”
他随即黯然道:“秀安兄弟可知道,魑?”
张秀安心中一紧,试探道:“可是和魑城有关?”
“秀安兄弟果然聪慧。”说罢,他身后一颗颗明星亮起,颗颗皎洁如月华。
张秀安大惊,他神识一扫,竟然发现有四十颗之多!
那些星辰依次相连,勾出一头巨兽,和青岩他们一模一样的巨兽,不过更加逼真,细致。那巨兽勾勒完毕,突然抬头做咆哮状,向众人扑击下来!
张秀安急忙躲开。却只是一些光芒穿透而过,巨兽星象依旧匍匐在海知北身后。
海知北散去星辉,淡然道:“那魑城,是我灭的!”
他痛饮一口酒,露出缅怀之色:“当年,我和这帮兄弟,都是魑城王宫的奴隶。我从小就比别人多个心眼,因此被选去给魑城大殿下当玩伴。嘿嘿嘿,其实就是去给他当撒气筒的!那大殿下是个草包,我每日偷偷观察他感悟先祖之力,修炼血脉力量,夜里有时挨了打,疼痛难忍,睡不着,就模仿他修炼。”
海知北又喝了一口酒,“冬来暑往的,真让我练成了!我又偷偷教会了我这帮弟兄们!一群人中,我天姿最好!进展最快,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已经成了魑城第一高手!那时候魑城最厉害的,才是一个二十星的星爵,同样是星爵,他打不过我,不够看!”
“那年入冬,那个草包大殿下,抢了一个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姑娘。她叫……唉,算了,不说这些。”他偷偷看了一眼海澜澜他娘,见她沉浸在悲伤里,连忙讲下面的内容,“我们几个兄弟气不过!实在忍无可忍,就把魑城王宫内庭给屠了!嘿嘿嘿,那叫一个痛快!”
“我带着兄弟们连夜潜逃出来,魑城王宫没了,第一高手没了,他们内乱起来,根本没人来追杀我们。”
海知北脸色从兴奋,转为悲伤,“我们召集了很多人族,教会他们修炼星耀原力的方法,准备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在魑城各部打得伤亡惨重的时候,攻下了魑城!为人族拿到了第一座城!”
海知北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道:“我以为,接下来我只要和所有别的王城那样,打下地盘,建立城池,上报神朝,就可以得到认可,就可以光明正大拥有身份,地位,土地,庇护我领土里的人族。可是我错了,我哪儿知道这星耀原力是一个弥天大谎!欺瞒了全天下人无数岁月!”
“我修成了星耀原力,在这张黑幕上刺出一个扎眼的洞来。我成为了不可能,成为了不应该存在的存在。”
他声泪俱下,“我心眼多,还没深入神朝就逃了出来,可是……可是等我回到魑城,魑城已经没了!我五万兄弟同袍!只苟延残喘活下来两三百人。神朝的大军在我逃出神朝的第三天,就顺着翡翠河乘船而至,屠了我五万儿郎!即便是如此,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们,对我们的追杀一刻不停,我们两三百人十年来东躲西藏,如今……”
他回头看看,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张秀安瞪大眼,爬起来,纳头便拜:“哥哥!是小弟鲁莽!错怪了哥哥,还请哥哥责罚!”
海知北连忙扶起他,二人抱头痛哭。
半晌,海知北道:“星耀原力不能练,哥哥看你修的也不是星耀原力的路数,不如你教一教我村里的孩儿们。让他们有自保之力,又免得举世皆敌,如何?”
“哥哥若不嫌弃,我定当尽心竭力!”
“好!”海知北重重地拍了拍张秀安的背,吼道,“都把自家孩子捉过来!听秀安兄弟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