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萌心情愉快地晃悠着回用勤院，彼时已是傍晚，太阳未落下山，天空红成一片，颇有一种火烧云的气势，云层翻涌成各种形状，没有风，平静得连树叶落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王府在这个时候总是最忙的，来来往往的丫头各有各的忙处，也就只有楚小萌最休闲。

然而今日王府似乎格外忙碌，丫头们手上捧着东西陆陆续续往一座院子送去，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做一样。楚小萌猜着难道是程公公和雁王爷回来了？她寻思着上去问问，她的话本子都看完了，还等着程公公这一趟给她带点新的来呢。

上前挡住了一位婢女，楚小萌脸上带着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你们这是在忙些什么呢？是程公公和雁王爷回来了吗？”

婢女不知道是不是赶着时间，听楚小萌这么问倒也没有不满，就是眉头微微蹙着，语气不太爽快地答道：“过几日王府就要来新客人了，王爷吩咐了要好好招待着，正给客人收拾院子呢。雁王爷和程公公的事情岂是我们能过问的，你是哪个院的丫头？”

那婢女并没有认出来楚小萌是谁，而楚小萌也没有那个想要让人知道的意思。只对那人笑了笑，说了句打扰了便让人去忙了。

切，什么嘛。不就是问个事，用得着语气这么不好么？楚小萌想着，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方才问人的语气也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偏偏换来的是这样的回应，听着真是让人不舒坦啊。

那婢女见楚小萌不问了，不屑地朝楚小萌瞥了一眼便接着干*的活去了。剩楚小萌在原地一脸无语。

胳膊让人戳了戳，楚小萌转过头去看，也还是王府的婢女，不过看的出来，如果按穿着分等级的话，眼前这位明显得没有方才那位穿的华丽。

“姑娘，你别理她，富贵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进了王府就妄想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见着一个长得比她好的姑娘都不乐意。不就是跟黄嬷嬷身后去雁王爷的院子看过那么一两次么，还真以为她能当上女主人么。”

这一番话说得楚小萌一愣一愣的，原来是黄嬷嬷身边的丫头，也难怪说话的语气都要高人一等。不过也不知说话这丫头知道自己是楚小萌的话又会怎么样，楚小萌不想自讨苦吃，也就没有介绍自己。

“对了，刚刚她说过几日王府有新客人来，是谁呀？”楚小萌来了兴趣，上次宴会上听王有风说会来王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这几日程公公不在，少了一个天天在她耳边叨叨的人，就连雁王爷也不在府内，她又被雁王爷命令禁止了不能出府去，楚小萌当真是要无聊透了，正想来个人一块玩呢。

“这你都不知道啊？你还是新来的吧？是颜老将军的小孙女颜欢小姐，她呀一直都对我们王爷有意思，来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咱们王爷都要提前好几日让人给她备好院子。这京城中，要说和咱们王爷最配的，恐怕要数颜欢小姐了，不仅才华横溢，更有颜老将军大功臣做靠山，就这样的身份地位，才不是那些什么妓女能攀比得上的。”婢女见楚小萌谁都不认识的样子，便以为她是刚来王府不久的，自顾自地帮楚小萌把不知道的全都说了。

楚小萌整个人愣在原地，脑海中迅速回想起程公公对她说过的话。

“不瞒你说，咱们王爷之所以不近女色，对贴身丫头都要精挑细选是有原因的。王爷以前受过很重的情伤，曾经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地，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王爷一身都是伤，对那个女子也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年，我和黄嬷嬷对安排在王爷身边的人十分小心谨慎，王爷却再没对谁动心过了......”那时程公公跟楚小萌说这段故事的时候语气婉转起伏，连楚小萌都忍不住动容了。

那时只心如止水的感叹一声雁王爷还是个痴情种，今日再想起来，突然有些羡慕那个女子能得一人如此痴情。

楚小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雁王爷为她受过伤的女子吗？”

婢女听楚小萌这么一说立即点点头应道：“是啊，咱们王爷除了打战，也就为她受过伤了。”

直到走了的时候，楚小萌都觉得耳边一直在循环着那位婢女说的话。

天空的颜色都沉了下去，换上了黑压压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楚小萌觉得她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弄丢了一样，又或许...本来也不是她的吧。

那隐隐间冒出来的什么东西，缠着她的心，笼罩起一层薄雾，寻了一块薄弱的地方冲撞着冒了出来，越来越甚，让楚小萌整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变得烦躁起来。

是什么呀？这种陌生的情绪徒然出现，让她有些触不及防，向来乐观的楚小萌，一下子便将这种情绪断定为坏情绪，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它，努力把这种情绪压回心底去，让它在心里烂掉，它却倔强地总是偷偷地钻出来。

午夜梦回的时候，楚小萌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黑呜呜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却有一束月光照过来，驱散了她对黑暗的恐惧。这样的晚上似乎心事重重的话倒也没有那么畏惧了。

她想起了第一天来到王府的时候，那天晚上似乎也是这样，她睡不好，睡不下，便披好了衣裳想到院子去透透风。不过现在不行了，夜里还是挺冷的，楚小萌没有了那个勇气。

想起来真是神奇，她都不知道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追着那个黑衣人跑，也因此差点眼睛瞎掉。她也真是够傻的，那黑衣人还是雁王爷的暗卫，要不是那天在花园碰到了，至今她都以为自己那天是为王府驱赶坏人了呢。

雁王爷人是真的不错，说照顾她到眼睛好就真的一直照顾她到眼睛好，夜里总是搬了桌椅到房间里看书，楚小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有雁王爷在，她入睡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心里面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没有那么多顾忌吧。

程公公总说她对雁王爷来说是不同的，她总不信。因为她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毕竟这些是楚小萌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可现在她似乎又有些想让自己相信了，她才明白她的心里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动摇了那么多次。

怎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对她的特殊对待么？是因为他抱着小怪的时候脸上的温柔么？还是因为那些他不知不觉将隐露出来的对她的紧张？

越是这么想，心口处就越发滚烫，有一些暗自的欢喜，也有一些后知后觉的无措，但更多的却是魂绕不去的愁绪。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总是需要什么来刺激一下自己，才会深刻的去思考一些浮在表面上的东西，才会突然有了危机感，突然想要留住点什么。

一个能让他即便受伤也奋不顾身的人，那该是爱入骨子里的吧？楚小萌也不明白，但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就觉得自己不会为了谁让自己受伤。

她不怕吃苦，却最怕疼。那一手厨艺也不是轻而易举练成的，一开始连个鸡蛋都煎不好，就是因为油滴飞溅到手上的时候会很疼，楚小萌用了很大的勇气克服了这种恐惧，反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这种心思，那个梦境里面的自己分明是动了真心，因他的靠近，心跳都乱了节奏。

又想到那晚宴会上，她奋不顾身地拦住那个舞女，换作以前的楚小萌，她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可那会儿她的心里就是很坚定，一种自发的情绪迫使她却这样做。那天晚上特别凶险，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可是她的下意识却不是要逃，她想着要走也应该把他也一起带走。只是她被王有风强行带着逃了出去，逃出去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很不安，一刻也不能平静下来。

至今想一想，点点滴滴似乎都在告诉自己，那个人于她而言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是他的突然靠近便能惹得她脸色涨红。总是忍不住想要去试探，把真话当玩笑说，把喜欢藏在心底。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忐忑许久，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感慨许多。

楚小萌翻了个身子，整个脑袋埋进棉被里面。可闭上眼睛却都是他抱着小怪的样子，那么温和，那么想让人靠近。

想到这些，那种小窃喜的心情也占据了上风。她想，这难道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吗？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么他呢？他对她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