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树枝影影憧憧,月下的溪面泛着粼粼波光。
哗啦——
一个人影破水而出,抬手将湿漉漉的乌发捋到脑后,睁开一双大而有灵气的眼睛,映在月下,漂亮得犹如精灵。
初夏的溪水还有些凉,整个身子浸在里面,正好理清思绪。
文曦靠在石块上,今天身上的一身泥污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白皙的色泽,吹弹可破。
债务,债务……
文曦皱眉,明天父亲要去镇上借钱,还不让她去。
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
文曦打定主意,掬了一捧清水洗身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是脚踩到树枝的声音。
有人!
文曦立刻沉入水里,谨慎地出声,“谁?!”
没有人回答她。
她屏息去听,能听到隐约的粗重喘息声,头皮一下炸开,手已经伸入溪底摸到一块鹅卵石,紧紧握住。
芦苇丛的后面,立着一个黑影。
变态……
脑子里闪过这个词,文曦手里的鹅卵石已经快准狠地扔了出去!
“嗷!”
一嗓子痛呼,黑影抱头鼠窜,沿着小路朝村东头跑去。
文曦埋在水里看着那个背影,莫名觉得有眼熟。
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
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文曦急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上岸把洗干净的衣服穿上。
文曦的家住在村东头,那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贫民窟,一个村里穷的人,不受待见的人都聚集在那里。
她沿着小路慢慢走,月光下的泥巴路反射着光。
“……文曦?”
突然有人叫她,声音柔柔弱弱的。
文曦被刚才的事情搞得神经紧张,吓得心跳加速,定睛看去才发现路上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和她差不多年纪,长得挺漂亮,但神情畏缩,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文曦松了口气,“是月娥啊。”
杜月娥是婶婶的外甥女,父亲早死母亲改嫁,把年幼的她扔给婶婶一家来抚养,只由母亲每月寄钱。
由于寄人篱下,杜月娥从小没少受白眼,平日里谨小慎微,乖巧得不行,跟谁说话都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竟成了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文曦想起前世落魄的时候,杜月娥还常常来接济她,于是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
听到她这么问,杜月娥仿佛更紧张了,看了看她身后,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
“没,没事。”
说完竟然像见了鬼似的,转身飞快地跑了。
她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文曦摸了摸脸,摇头没有多想,慢慢往家里走。
夜已深了,灯也熄了,庄稼人都睡得早。
文曦前世服侍朱国昌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所以一踏进文家大院,就靠着极度灵敏的听觉,听到那棵榕树下传来挖土的声音。
她一下子躲在了门后。
文家还没分家,王秀莲和两个儿子都住在这个类似三合院的茅草棚里,朝阳的正屋给了文长银,王秀莲和文长金一家分居两边的偏屋。
此刻,借着朦胧的月光,文曦看到,正屋门前的槐树下,小叔文长银和婶婶陈蓉,正鬼鬼祟祟地挖着什么。
锄头小心翼翼地把黄土挖起来,从里面抱出什么,打开。
文曦从小五感灵敏,即使月光微弱,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陈蓉怀里抱着一只坛子,两眼放光,几乎要笑成一朵花。
她压低声音,“娃他爸,这回伙同老刘头敲你那个蠢货大哥的竹杠,能分你多少钱?”
文长银是个身材短小的圆脸汉子,原本老实巴交的脸上,此刻一片奸诈和算计。
“少不了50块吧,我就欠他100,写了两百的欠条,跟他说好到时候分我一半的。”
“才50?那也太少了!我烫个钢丝头,去相馆照个相都多少钱了?你怎么不多写点?”陈蓉尖刻地抱怨着。
“差不多就行了,没见着今天差点闹出人命吗?要是老大家的那个短命鬼真死了,你就不怕她晚上回来要债?”
“她敢!要是她真死了,我就找道士拿桃木把她的魂钉住,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文曦睁大眼睛,用力捣住嘴。
那两人还在小声嘀咕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看到陈蓉往坛子里又放了些什么,接着满足地封口,慈爱地看着那坛子,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埋了回去,进屋睡觉。
文曦手脚冰凉,脸色雪白。
不知过了多久,嘴边才牵起一抹讽刺。
重生一回,让她看到上一世不知道的真相,老天爷真是待她不薄!
她原本以为,文长银只是好赌,没想到为了榨干父亲的最后一滴血,竟然还伙同别人吃回扣!
文曦在门背后站着,一直站到月亮西斜,湿淋淋的衣服被冷风吹干,她听到屋里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捏紧手指,文曦眼里含着冷意,慢慢朝榕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