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古剑宗，青云峰后山。

古木参差的山林绿意盎然，“哗哗”的水流声震惊着山林中的鸟群，二十丈高的瀑布似银练顷空，飞泻而下坠入水潭，水潭中，金鳞闪烁，成群的金鲫游动。

瀑布从山顶而降，溅起的水花浸润着潭边的巨石，在空中勾勒出七色的彩桥。

瀑布后方，有处黑乎乎的山洞，其中一袭青衣的少女盘膝而坐，及腰的长发湿哒哒的挂在脸边，浑身都被水珠溅湿，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春魅力。

瀑布飞泻，声如奔雷，响彻山野，其后打坐的少女却是双目微闭，纹丝不动，如若不闻。

少女正是两年前离开山村的海雁，加入古剑宗后，因其天赋异禀，颇受其师尊喜爱，特准其在青云峰后瀑布处修行，随着两年时间过去，她已经有凝气七脉的实力。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心系万物，天人归一”

这是海雁师尊青云山主两个月前对其所讲之话“雁儿，如今你水心决已小有成就，去后山云川瀑布磨练磨练把，当你望穿草木之时，便可借天人合一之悟踏步大成。”

故此，海雁已经在这云川瀑布后打坐两月有余，而心境也从初时对水声滚滚的烦躁厌恶，到了如今的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直至一颗不知何来的石子落入水潭，惊动了潭中惬意游动的金鲫，闭目而坐的海雁陡然睁开双眼，平静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若白莲初绽。

海雁立刻起身，退入山洞深处，再次走出时，已经换了一袭青衣，头发虽然依旧湿润，却以一条白巾整整齐齐的系在脑后。

走到瀑布边，她双手掐诀，瀑布立即露出一个缺口，而后海雁青衣一闪，跃出瀑布。

躲在树林后面的古川看着从瀑布后跃出的那一袭青衣，冷漠眼中浮起一丝柔和，他转过身去，藏在树后，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这小子，又想跟我完捉迷藏阿？”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仅仅只是转身的时间，刚刚跃出瀑布的海雁居然已经到了古川身前。

“我没有”古川想也没想就否认。

“还说没有，刚刚我都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想到躲着”海雁双手叉腰，白莲般秀丽的脸上带着不满，她凑近了古川的面前，一幅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而且你怎么不声不响的阿？”

这是海雁自小时候质问古川时就有的大姐大的模样，让他觉得熟悉而温暖，可当少女凹凸有致的身体朝着自己逼近，幽谷空兰般的气息向着自己迎面而来的一刻，古川耳根一红，偏头躲开了。

“你还多躲”看着古川的举动，海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随着这两年的过去，他们都不在像小时候一般无所顾忌，肌肤可亲。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一顿，而后化解尴尬的一巴掌轻轻拍在古川头上，背着手转过身去。“这么久不来看姐，都干嘛去啦？”

海雁的一巴掌刚好拍在古川昨日受伤的位置，微微结梗的伤口再次裂开，突如其来的巨疼顺着神经传遍全身，古川紧紧咬着牙齿，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嗯？”不见回答，海雁转过身来。

“我，我有点事”古川强忍着疼，没有显露分毫。

“你有点事？”听到这话，海雁细眉一皱，她上前，不由分说的扯开古川的衣服，看着古川身上那些淡去的淤青，她生气的问“你又去学剑了？”

“混蛋！”推开身前的古川，海雁转身跑开了。

“雁姐？！”看着海雁跑开，古川想要拉住她，可是刚举手，头部剧烈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猛地倒下，他靠着树，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穿好衣服，重新站起。

成为剑傀后，一直身带伤痕的古川每次与海雁见面时总会想方设法的遮拦躲避，直到一次实在受伤太重没有按时赴约，担心他的海雁来到杂役居，发现满身淤青的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以为古川受到了其他杂役的欺负，海雁大怒，欲要收拾跟他同住的杂役们，却被古川阻止，为了不让海雁担心，古川告诉她，伤痕是自己跟朋友学习剑术切磋所致，让她不要担心。

海雁就此作罢，却是心疼得再三叮嘱古川不要再学剑术，古川急忙同意了。

“雁姐，我不会了”等头疼略微好转，古川立即追了出去，远远看到水潭边坐着的青衣身影，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走到女孩身边坐下，缓缓地开口。

“你哪次不是这么答应我的？”海雁扭过头来看了眼古川又别了过去，清秀动人的脸上挂着泪痕。

“我以为自己是可以的”古川扯了扯海雁的衣袖“没事的”

“你身体根基太弱，根本就受不了修行的痛苦”古川的话让海雁心中一酸，她想起了两年前师尊在自己苦求下重新查看古川天资时所说的话“你若执意修行，极其损耗生机寿元”

“你说过你不会在去跟着他们学的，可是你又去了！”想起古川上身密布的淤青，海雁可以猜想他受了多大的苦难，她心中隐痛，眼睛非红。“你上次就说过不会再去”

“我没有修行阿，只是学点剑术傍身而已”看着海雁眼中的泪水，古川心中升起一股柔情，他拍了拍自己的身体道“没事的，雁姐，你看，我哪有什么事情阿”

“而且你们修行也很辛苦阿”只有跟这个女孩在一起，古川才觉得有那么一点放松，连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我受点伤，也没什么的阿，何况还有海叔给我的跌打酒，那酒挺好用的，今天擦一点，明天身上就不痛了”

“你不信我，还不信你爹阿？”

“可是，”海雁还想说什么，却被古川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倒是见着一向冷漠安静的少年此时为了讨好自己像是粗鲁壮汉一样拍着胸膛，反而破涕为笑。

“没有什么可是的”见到海雁笑，古川也跟着笑了“等以后我成了剑客大侠，我就带着雁姐去行侠仗义”

“你还成了剑客大侠呢，还带着我”话到这里一顿，海雁脸色一红，慌忙低下头去“谁要跟着你去行侠仗义阿？”

“雁姐你不去？”古川一愣“那算了， 我就自己去把”

“算了算了，你看你这满身的淤青，没有我，你拿什么行侠仗义阿，姐姐我就勉为其难的跟着你去吧”海雁若无其事的开头，她抬起头来，却看到古川始终盯着自己的坏笑的表情“.......”

“你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海雁羞得满脸通红，像是熟透的红枣，她低下头，只觉得双耳嗡鸣，回想着自己刚才的话，恨不得钻到水潭里去。

“雁姐，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什么？”海雁脑袋晕晕乎乎，没有听清古川的话。

“我说我最近有一点事，得出去一趟”古川两手撑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

“你要去做什么？”莫名的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海雁皱着柳眉。

“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情”古川别过头，看着海雁，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我不担心阿”古川的直视让海雁脸又是一红，她慌忙的避开了少年柔和的目光“我担心啥，有啥好担心的？”

“哈哈，那就好”女孩的娇羞，古川看在眼中，他眼中的柔情更胜，想要去牵一旁海雁的手，在马上要触碰到的一刻又停下了。

“雁姐，帮我保管一下呗”将一把黄铜钥匙放在海雁头上，古川起身“交给他们都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帮我保管吧”

“这是什么？”海雁伸手拿下自己头上的东西，看清了是一把钥匙。

“我柜子的钥匙“古川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没有回头，抬起手摇了摇“再见了，雁姐”

突然，他抬在空中的手一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青衣的女孩从身后抱住了他。

“小川，别去做傻事”抱住他的女孩紧紧将头埋在他的背心，温暖而充实。

“你等我，宗门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等我，我一定，一定会拿到名次，到时就可以请师尊收你做弟子”海雁似乎在哭，声音轻轻的，那么动人“你等我”

古川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海雁将他抱着，他静静的听着海雁的话，听着她的温柔，听着她的坚定，他仿佛又看了四年前那个冰冷的早上，金红的阳光从遮挡住它的山峦后射出，焦黑枯朽的巨树下，没有穿鞋的女孩拉着男孩的手。

她说“小川，不要怕，你的家没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收拾他。”

“雁姐，没事的，相信我，没事的”沉默了很久，古川轻轻的开口，他温柔地拉开了海雁紧抱着自己的手，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轰鸣震耳的瀑布下，水花漫天飞溅，海雁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古川远去的背影，看着那背影下滴落的明亮的水珠，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