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夏，济南。

两年前，铁帼眉21岁。

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理发师。尽管，她每天也跟剪刀打交道……

热闹的街头，几个人兴奋地围着铁帼眉。她脚边有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剪刀、红纸和一撂已经剪好的窗花。

“卖窗花，卖窗花唻！啥样子都有，随便挑随便拣……”铁帼眉满面春风，热情地吆喝着。

“姑娘，这些都是你自己剪的？你的手可真巧！”那几个人拿着窗花争相传阅着，赞不绝口。

“对，我剪的！”铁帼眉骄傲地说，“喜欢的话多买几张，不喜欢我还可以现给你剪，想要啥样剪啥样……”

大伙儿情绪高涨。

“给我来张喜字儿！”

“给我来张灶王爷！”

……

二八闺秀绣罗衫，巧剪花样百家传。在济南，剪纸的风俗源远流长。对女孩子来说，它就跟绣花一样是一项必备的技能。出嫁时，它也是必备的嫁妆之一。除了用来布置新房，也是夫家检验新媳妇是否心灵手巧的见证。

铁帼眉的手艺，传自于她的母亲。

那时候，母亲的心灵手巧是远近闻名的。

“一把剪刀多有用，能剪龙，能剪凤，能剪老鼠会打洞；能剪鸡，能剪鹅，能剪鲤鱼戏天河……”每当她拿起剪刀，耳畔都会响起母亲哼唱的这首歌谣。九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可在她的心里，母亲从未离开过。

“帼眉，帼眉！”

铁帼眉正忙得不可开交，有个人兴奋地跑了过来——她的青梅竹马孔武，一个眉清目秀、聪明机灵的小伙子。

“小武子，你咋来了？店里不忙吗？”铁帼眉抬起头。

“我溜出来的！别忙了，快跟我走，看热闹去！”孔武上前拉起她。

“看什么热闹，我不去，卖完了这些窗花，我还要去听会儿课呢。”

“还听什么课啊，学校早没人了！你的那位金老师，现在正拉着学生闹游行呢……”

“啥，闹游行？”铁帼眉瞪大眼睛。

铁帼眉跟着孔武来到广场上，那里已经围了一堆人。

人群中身穿深色中山装、气质儒雅的男青年，正是她的老师金璧城。一些学生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他，显然对其十分拥戴。女学生中最好看的那个，是帼眉的同学兼好朋友朱连璧。金璧城正在演讲，朱连璧等同学在旁边呐喊助威。

金璧城站在一把椅子上，斗志昂扬慷慨陈辞：“……我华夏五千年之文明，威服四夷。十万军民随陆秀夫投海崖山，史可法死守扬州，仁人志士，天下仰止。我中华儿女自当自强不息，与国荣辱，凡我国土，寸土不让。而今日寇一再进犯，占我领土，杀我同胞，辱我主权，你们能答应吗？”

朱连璧带头呼应：“不能！”

金璧城攥紧拳头：“对，头可断血可流，祖国领土不可丢！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抗日、抵制日货，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此时此刻，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站起来，为祖国的统一和民族的尊严，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走，我们上街游行去！”

金璧城跳下椅子，带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废止《民四条约》！还我旅大！抵制日货！日本人滚出中国……”

一人呼万人和，激昂的口号在城市的上空回荡着……

孔武和铁帼眉在一边看着，有些目瞪口呆。

金璧城走着走着看到了他们，站住了：“帼眉，你也来看热闹？”

铁帼眉纳闷儿地问：“金老师，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金璧城义愤填膺起来：“你知道旅顺和大连吗？这是两个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军港城市。1898年时俄国强租了他们，租期为25年，后来日本打败了俄国，就继承了这个租约。算起来，今年正好到期，可日本政府心怀鬼胎，迟迟拖着不还，你说气人不气人？”

“借人东西不还，确实无耻！走，我也跟你们游行去！” 铁帼眉火大，把篮子往孔武怀里一塞，“帮我拿着，我回头去找你！”

“哎，别去，待会儿警察来了可就糟了！” 孔武慌忙拉住她。

“金老师都不怕，我怕什么！”铁帼眉一甩辫子，丢下他冲进了队伍。

“帼眉，欢迎你加入我们！”朱连璧热情地挽住她，“要是每个中国人都能像你这么有觉悟，那咱们国家就有救了！”

孔武拿着篮子，无奈地看着他们走远。

一行人喊着口号，气势磅礴地行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列，而后又分成若干个小队。整座城市都被点燃了，笼罩在激昂热烈的气氛当中……

一些愤怒的群众涌向那些日本店铺，打砸烧。袅袅黑烟，绵延不绝地浮上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