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青烟又陪着我去了几次摘星楼，青烟觉得奇怪，我告诉她我喜欢摘星楼上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给我诊治的御医说，我的腿已经彻底废了，无可救药。叫我不要太在意，他会给我做一根拐杖。我听了淡淡道谢。青烟对我说，主子，不怕，青烟是您的拐杖，青烟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笑笑，没有否决，也没有认同。

如今我已经习惯了用一条腿走路，也习惯了这世间的冷暖悲凉。我让青烟给我找了针线匣子，又找了些布料，开始一针一线的坐着绣花鞋。

虽然我出身皇室，从小锦衣玉食众人伺候；但灭国后的逃亡生活让我掌握了所有的生活技能。我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秀了一双凤凰于飞的女鞋。

我想，玖玖到底是我的女儿，虽然她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也不知在我膝下长大的，可我总觉得自己该给她留下点什么。

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能给她留下点什么。

青烟惊讶我竟然会女红，我笑笑告诉他，我会的不止是女红。青烟眼睛顿时瞪的大大的，嘴巴圆的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鞋子做好的时候，青烟问我是在给谁做鞋子，我低头看着手掌大的鞋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告诉她闲的无聊，做来打发时间，若是她喜欢，就拿去。

我想，玖玖她有皇后和太后照看着，大概是不缺什么的吧？更不缺我这一双鞋子。即便是做了，她也未必会见着，未必会穿上。

几日后的一天，午膳过后，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皇后带人来了我住处，屏退了众人后，她告诉我，她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今夜就可以出宫。听到这个消息，我本该觉得欣喜的，可我忽然就犹豫了，我有些不舍，我想大概因为在这里还有世上唯一一个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吧？

我向皇后求情，求她让我见一见玖玖；她的表情有些为难，她说：“你许是不知道，不是我不让你见玖玖，只是陛下不允，我也没有办法。”

陛下不允……

我颓然的坐在桌边，皇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对我说，到底是母子情深，也罢！既然陛下不在，我就斗胆让你去看玖玖一眼吧！

我顿时大喜，抬眸正要朝她道谢时无意间瞥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一样神色。只是我此时此刻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疑有他。

皇后果然言而有信，当夜便命人带我去见玖玖。

可……我还是天真了。

因为我的天真，至死都未曾看我女儿一眼，即便是黄泉梦回，我都不能在梦中拼凑出她的模样来。

想来我这一生，还真是悲凉。

……

青烟扶着我跟着宫女走到皇后宫中时，夜色已然凉薄如水，我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衫，心里的激动却是溢于言表，我跟青烟说：“青烟，我总算是可以见到玖玖了。”

青烟更是险些喜极而泣，扶着我的手都微微颤抖，她说：“主子，你总算可以见到你的女……”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她话语一顿，连忙生硬的改口说：“咱们的小公主了。”

可即便她改口过来，领路的宫女还是警告一般冷冷的瞥了我们一眼。我和青烟顿时噤了声。

穿过重重宫门宫阙，宫女在一处厢房停下，指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冷漠的开口：“小公主就在这里，你自己进去看吧。”

我顿时喜上眉梢，冲着她道谢。青烟也为我欢喜，正要扶我进去的时候，那宫女伸手将她烂了下来，看着她伸手指着我说：“她可以进，你不可以。”

青烟闻言一怔，愣愣的看着我，我也有些懵，看了看青烟，又看了看宫女。见她一副冷漠态度，只好叫青烟留在门口等我，我自己推门进去。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我拖着一条腿缓慢的进了房。屋子里有着浓郁的奶香气味，却是空无一人。我四下打量，隔着珠帘，总算是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

身形两尺多长的小孩子，被锦被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着面容。可我却早已激动的满手是汗，颤巍巍的朝着床走去，可还未等我掀开珠帘看清楚躺在床上的孩子，门外就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太后身边的殿下来看望小公主了，如今到了大殿了，娘娘叫我们赶紧把小公主报过去。”

我闻言一惊，尚未有下一步的动作，关闭的房门就被人急躁的推开，紧接着我就被冲进来的宫女推开，我退闪不及，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抱走了床上的婴孩，我想上去阻拦，想要看我的女儿一眼，我想要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可是，我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无能为力……

完全的无能为力。

那些宫女像是一阵风似得，一下子冲进来；一下子又都不见了。可随着一并不见的，还有我的女儿。

青烟从外面走进来，跪在我面前说：“主子，我们回去吧。”

我说：“好。”

青烟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缓缓离开。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我说：“青烟，今天的夜色很好，我们去摘星楼看看吧。”于是青烟扶我去了摘星楼。如今我已经习惯了单腿走路，脚步比以前快了些。爬上摘星楼第七层的时候，我说：“青烟，今夜星光璀璨，月光皎洁，明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青烟点点头，说：“是啊！明天一定是个好日子，说来，明天是重阳呢！”

她大概是觉得我见到了我的女儿，说话的语气之中都透着欣慰。

我倒也不说穿，只道：“青烟，我想在这里赏一赏夜色，你去给我拿些水果可好？”

青烟惊诧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眨眼睛，须臾，她激动的说：“好，主子，我这就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想，她一定是认为我见到了玖玖，心情高涨，所以才如此。可是她并不知我心内的想法，也并不知我根本没有看到我的玖玖，即便……她当时近在咫尺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