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凌霄和郑芷来到了州判府,他们在此之前已经提前递了拜帖。
跟随着竹望前往到柏子逸的卧房时,并没有看到郑蕊。
房中有着淡淡的药味。柏子逸正躺在床上微微侧头往外看,此时他的眼眸在虚白的脸上看起来比墨色还要深几分。
“柏兄,我们来看你了。”凌霄拉着郑芷走到柏子逸床边。
柏子逸轻微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放在了郑芷身上,“夫人,你可还好?”他的声音是暗哑无力的。
郑芷看着柏子逸如此虚弱的模样,心中内疚不忍,她缓慢地说道:“我没事了,我一切都好。”
柏子逸闻言这才移开了目光,他转过脸后没什么表情,看似有些疲累。
这时,凌霄把带来的珍贵药材和补品一同交给了竹望。
“谢谢你,救了我。”郑芷对着柏子逸低声道。
柏子逸听到这话后又把脸侧了过来,他看着郑芷,突然飘忽一笑。
郑芷被他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给震住了,那复杂难言的笑容让她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两人在柏子逸床前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就准备起身回府去了。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有家丁和竹望说柏老爷和二公子来了。
郑芷下意识地看着凌霄,凌霄心领神会地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没事的。”
柏老爷和柏子仁的身影很快进入了视线。柏老爷看见郑芷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而柏子仁则已经怔愣在一旁。
“凌大人和夫人是前来看望子逸的吗?”柏老爷马上掩去了尴尬,缓缓开口问道。
“是的,柏老爷。柏兄现在还醒着,我们就不打扰您看望他了。”凌霄客气说道。
柏老爷点了点头。这时他看到郑芷朝他看了过来,她的杏眼蕴着柔和的光,“柏老爷,您的儿子为了救我受伤,非常抱歉。”
柏老爷闻言愣了一瞬间,等回过神来,郑芷和凌霄已经走远。
柏老爷默叹了一口气后,和柏子仁进到了柏子逸的卧房。
一进门,就看到此时的柏子逸正看着床帐发呆。
柏老爷眉头微蹙,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很少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
“子逸,这几日感觉如何了?”他特地提高了嗓音。
柏子逸回神,眼中尚且还留存着些许落寞和伤情,这些情绪被柏老爷尽收眼底。
“爹,子仁,你们来啦。我的伤已经止了血,慢慢再养些时日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要劳烦你们了。”柏子逸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上任没多久就被贼人所伤,你的上峰知州大人给你放了假。而子仁在生意上也慢慢开始上手了,你也不用操心。当务之急你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柏老爷一边说着,一边环顾着四周,“怎么没看见郑蕊?”
闻言,柏子逸垂了眸,淡淡说道:“她从那日回来后就精神不济,每日除了偶尔来看我,就整日闷在房里。”
郑蕊在他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管府内大小事务,连秀妍给他送药,她都视而不见。
甚至有一次,郑蕊来看望他的时候,突然神经质地问道:“你要不要纳秀妍为妾?”
在柏子逸惊讶的眼神中,她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然后神情哀伤道:“我以前是不是一直阻碍着你?我打了秀妍,也逼你抛弃了郑芷,你是不是很恨我?”
柏子逸看着郑蕊几近崩溃的神色,他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我不恨你。我对秀妍没有他想。对于郑芷......是我自己放弃了她。你自始至终一直为了我的仕途着想,我怎会怪你?这些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要怪也只是怪我自己。”
郑蕊看着柏子逸几乎半透明的脸色,突然情绪奔溃,哭喊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温柔,可是却不曾爱我!为什么我从前那么崇敬的爹却是那害死我娘亲的人!为什么你要傻到替郑芷去死?为什么?!”
柏子逸眼中痛色翻涌,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轻轻地抚着郑蕊的背想安慰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再后来,每次郑蕊过来,她都不再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坐着看一会柏子逸,然后就起身离去。
她不再娇艳,不再爱穿鲜艳的红色,她原本勾画精美的眉眼,变得黯淡无光。
......
柏老爷看着自己儿子的神情,大致也猜到了。
他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道:“子逸,你一直是个果敢的性子,凡事做了决定从不拖泥带水......”
“爹!”柏子仁在一旁突然发声,他面色紧张地看了看柏子逸,示意柏老爷不要再说下去。
“爹,你有话就说吧。”柏子逸抬眸,神色惨淡。
“上次在柏府设宴,我就察觉出你对郑芷仍没忘情。这一次,你又挺身而出救了她。我们柏家是曾对不起她,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凌霄的人,我看她也已经放下。你现在又何必再折磨自己,念念不忘呢?”柏老爷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柏子逸转过了脸,轻笑了一声,“是呀,为何还念念不忘呢?曾经上天那么眷顾我,而我却放弃了她,没有好好珍惜她,现在,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尽力忏悔弥补而已。”
柏老爷看着柏子逸的神情,第一次有了对这个儿子怒其不争的想法。
他还想开口时,被柏子仁打断。
“爹,大哥还在病中,我们还是少说两句吧,大哥怕受不得刺激。”柏子仁恳求道。
柏老爷又瞪了眼柏子逸,这才郁闷地一甩袖子作罢。
柏老爷坐在椅上又叹了口气。其实在柏府时,他也是喜欢郑芷这个媳妇的,甚至相比郑蕊更喜欢郑芷。但是既然柏府、柏子逸已经走了这条路,他们柏府就不得不有所割舍。
柏子逸作为他的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他从不曾对他有所担心。
但是,这个儿子却也是个执拗的性子,虽然平时看来处事圆滑,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比柏子仁还要固执的。
他记得,子逸子仁他们的母亲去世时,子仁和子菲天天哭得昏天暗地。只有子逸,每日绷着脸像小大人一样跟随着他处理各种府上和生意上的事务。
他曾经对当时的小子逸说,想要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那时的子逸,漆黑的眼眸中是无限的哀伤,但是他却倔强地没有在他面前流一滴泪。
印象最深的是,那时的他白皙的小脸憋的通红,却坚定地对他说道:“我以后一定要做大官,让所有人都不再轻视的大官!”
那一晚,他路过子逸的屋前,悄悄地透过窗棂,却瞧见这个少年郎,正把脸捂在枕头中,哭得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