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与苍泽一起出去办事，我虽然知他是个话痨，但向来以为他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做什么事都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否则又怎会继承了郢昊战神的名号。可到出发之时，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自己又一次对苍泽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给你的磐泰衣，你可穿着了。”

“穿着了。”这个问题他已是第二次问我了。

“亢金环呢？”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戴着。”

磐泰衣与亢金环都是顶极的护体法器。磐泰衣本就在昆仑，可亢金环却在天宫。明空告诉我，苍泽让晏方连夜去了天宫，便是为了借这亢金环。

苍泽脸上依旧是担忧的神色：“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丹药要不多带几种？”

明空看着苍泽，神情有些哀怨。

毋逢山那边亦有异象，观仪已带人前去察看，弥英又需驻守昆仑，故苍泽此次将明空也带去了，说是要他历练历练。明空的确需要历练，但第一次历练便是有可能碰到阴番印这样的大历练，即便有苍泽在身边，他心里也多少有点没底，毕竟他生命中那过往的六万多年时，他便没有几次真正与人比拼过。

明空和苍泽说过他也想要件护体法器，可苍泽对他说，男儿受点伤流点血没什么的，作为他的徒弟，不能这么娇气。对比我有两件护体法器这事，明空觉得自己有点凄凉，对苍泽的做法亦是不敢苟同，在苍泽将两件护体法器交给我时，还偷偷和我道：“带着两件护体法器，师父真是有点杯弓蛇影，小题大做了。我也要去，他怎么不当心当心我。”

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你在想什么？”苍泽见我出神，便问道。

“在想一个词。”

我这么一说，旁边的明空便露出一幅大事不好的表情。

“什么词？”

“小题大做。”

“也是明空教你的。”苍泽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明空。

我正准备点头，明空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有，小黑是自学成才，自学成才。”

我知道其实他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有些太过了，便向他道：“半石山与无妄谷离得很近。倘若到时真有什么危险，我进无妄谷便可。天地间动荡那么多年，格非石却能一直保无妄谷太平，想来，阴番印也奈何不了格非石。”

“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苍泽叮嘱道。

即要出发时，明空将目光看向远处侍弄花草的流素，很是惆怅：“我也要随你们一块去，留下流素与晏方那小子在这里，真是有点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他们在这里不过养花练剑，没什么危险。昆仑有这么多弟子守着，魔族就算显迹，也不敢轻易打这里的心思。

“流素那样招人喜欢的模样，若是晏方那小子在这与她相处时间一长，移情别恋，对她动了心思怎么办？”他说这话时，眉间的愁色是真真的浓。

我与苍泽觉得他真是在杞人忧天，讲的话很没有道理，便都没有搭理他。

我们一同往半石山去，随行的，还有当日发现踪迹的昆仑弟子伏昱。伏昱这小子本是个凡人，因本就有着仙缘，少年时又误食仙果，故才得道，现不过才三百余岁，但已是少年模样。他是此次与明空一同来昆仑拜师学艺的，现拜在观仪的门下。

伏昱显是第一次与苍泽外出，一路上总是不断地偷偷打量着苍泽，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至半石山来需水下半段时，我们从云头上便可隐约看见底下的异象了。

“我一直熟读三界法器谱，此处的冰火两极之像，怕是只有阴番印才会留下。”落下地后，伏昱指着眼前的景象道。

我们所在之处是来需水畔，此时来需水已经冰冻，但冻于表面的鯩鱼却是焦干之状。来需水畔百步之内已成焦土，而残存的焦木上亦挂着寒冰。

几里之外艳阳高照，这里的天却是阴沉沉的，周围一片死寂。

“弟子发现此象后，也曾询问过周边的生灵，可是一无所获。”

苍泽双手一伸，拈了个寻踪诀，试着追踪阴番印的去向。那寻踪诀的印子在来需水畔打转了半天后，便慢慢弥散开来，连阴番印的半点气息也未寻着。

“竟能消失得如此彻底？”苍泽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我们正觉奇怪原本结冰的水面开始晃动起来，隐约有些异响从冰下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竟似婴儿的啼哭声。

戒备之心一起，我立即退了几步，召出了桓灵刀，明空亦将流冰扇拿了出来。

伏昱这小子到底是年轻，竟起了好奇之心，我们三人往后退之时，他却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弯下身去看个究竟。

明空手快，一下子将他拉了回来。恰在这时，河底的东西破冰而出，径直向我们冲来，竟是上古凶兽九婴。

天地初分时，世间不知出了多少异兽精怪，九婴兽便是那时出现的，这家伙九首九命，蛮横凶残，是由天地阴阳之元化生，极为难缠。

出于习惯，我提起桓灵刀便迎了上去。苍泽惊异于我的速度，本想拦我，没能拦住，祭出沥霄剑后便也急忙展开了攻势。

眼前这头九婴兽也不知存活多少年了，怕是比苍泽还大些。若今日只有我与明空在这，怕是凶多吉少，幸而有苍泽也在。打了片刻后，我心中计较了一番，知自己修为不够，若再强攻，只会给苍泽添乱，让他分心。以苍泽的修为，要除掉这九婴兽是迟早的事，只是怕是要受许多伤。

我边躲着九婴兽的攻击，边寻着机会将亢金环套入苍泽腕中。苍泽本想拒绝，可是被九婴兽缠着紧。我将亢金环交给他后，又立即退出主场，他就也没说什么了。

我在旁边瞧着，试着帮衬着他，尽量让九婴兽不要伤到他。明空亦退了出来，同我一起在旁边帮着苍泽，而伏昱则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防止又有其他敌人偷袭。

九婴兽的头相继被砍下，我瞧见苍泽挥舞着沥霄剑的样子，觉得三界那么多人痴迷于他是有道理的。至少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打架比他打得更好看的。

虽然我以前对打架打得好看一事颇有些不屑，觉得打架这事应该讲究一个干脆利落。今日瞧见苍泽对战这九婴兽，却改变了想法，可见，人还是要多见些世面，多看些不一样的东西才好。

九婴兽最后一首终被沥霄剑砍下，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灰。

我挥了挥，这灰尘真是呛鼻。

都说得了胜利，人的心情会好，可现下苍泽收了沥霄剑，却是怒气冲冲地朝我们这边来了。

“你这种不怕死的打法是谁教你的！”他说话的声音比平常高了许多，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或许是因为愤怒，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我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便想着要怎么样平息他的怒火才好。平日里明空有气的时候，我都会晾他一晾，他自己就好了。可现在是苍泽，这里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徒孙，我若也是一声不吭地走掉，把他晾在一边，那也太不顾及他的颜面了。

我还在思索时，苍泽似是想起什么，狠狠地瞪向明空。

明空被苍泽这一瞪，带着惶恐又委屈的语气辩解道：“师父，真的不是我。”

我会这打法确实和明空没有关系，全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只要不会死，受点伤也无所谓，反正我又没有痛觉。

生怕苍泽将怒火撒在明空身上，我帮着他解释道：“自学成才，真的是自学成才。”

苍泽的怒气似乎还是没有平息下去。

“我后来也退下来了。”我道，想让他能够冷静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而且我最终也没有给他添乱。

“你也知道要退下。”

“嗯，打不过。”

虽然我以前打架很少有打输的时候，但打不过就跑，是我和明空一起过了几万年而达成的共识，他说过凡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天苍泽若不在这，我打不过，也定是要想尽办法和明空一起逃走的。

苍泽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见他脸上仍有怒色，决定再想个办法让他消消气。

明空惹龙后生气时，有时会跑过去抱住龙后，说说好听的话哄一哄。龙后惹龙王不开心时，也会跑去抱住龙王哄一哄，这方法似乎很好用，一般他们抱过之后，对方就会消气，还会笑。我想了想，决定试一试这个方法，甜言蜜语我不会说，抱一抱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事我不擅长，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我上前一步，将他抱住，又立马退了出来，整个动作不过眨眼之间便完成了。

苍泽还没反应过来，明空与伏昱亦是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