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在林市近郊,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打到一辆车,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余钱才紧紧巴巴够付了车费,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哥一脸同情地对我说:“丫头这是咋了,怎么跟逃难似的。”
我拍了拍一身的尘土,笑得有些牵强。
循着熟悉的路径,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推开门的瞬间,久违的熟悉感瞬间将人击溃。我顾不上其他,将已经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的自己扔进了浴缸。
在浴室躺了半个小时,脑海中纷繁复杂地闪过许多念头。回想起当初大义凛然替岑昕坐牢的场景,那时候的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愧疚和疼惜,承诺等我出来,会竭尽所能补偿我……
胡乱冲了一遍凉水,将身体擦干净,伸手去摸毛巾,却看见浴室的衣架上整齐地叠放着两套情侣睡衣,心中不悦的情绪顿时一扫而光。他应该真的只是工作太忙而已,毕竟还考虑得这么周到,特意在浴室为我准备了睡衣。
内心涌起一阵感动,没作他想便将睡衣穿在身上。浅紫色丝绸面料,是我一向钟爱的风格,穿在身上舒服极了,唯一的不足就是尺码偏大了一些。
我站在梳妆镜前左右看了看,腰身有些肥了,显不出本该性感的姿态,反而略有些好笑的感觉。端详着镜中瘦黄的脸庞,不禁皱了皱眉,难怪衣服偏大,岑昕许是记着我以前的尺码,没料到这三年来我瘦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年还略显婴儿肥的唐言了。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开门声。
我冲出房间,在面前这个男人缓过神来之前紧紧抱住了他。这是我早就设想好的场景,等我出狱见到岑昕的第一眼,一定要紧紧地抱住他,如果可以,我想一整晚都抱着他,弥补这三年来入骨的思念。
而与想象有所出入的是,岑昕并没有回应我的拥抱,反而是有些受惊的样子,立刻推开了我。
他看着我,眼中露出疲倦的神色。
我受不住力,被推得险些撞到墙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岑昕立刻伸手拉住了我,问:“没事吧?”
“你怎么了?”
“你吓我一跳。”他漫不经心解释着,在玄关处换下拖鞋,我伸手接过他的公文包,听见他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开了一天的会精神疲倦,不好意思。”
“没事……你太辛苦了!”
岑昕这才定睛看我,他挺直了腰板站在客厅中央,眼神在我身上逡了三巡。
“你……”他指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出他的意思,不禁掀起睡衣的衣角像个小女生一般在他眼前转了三圈,复问他:“你特意给我准备的吗?你看好不好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是有些大……不怪你,是我瘦了……下次买小一码……”
岑昕沉默了许久,最后收回目光,越过还在絮叨的我,口中说着:“太大了,脱下来吧。”
许是我的错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寒光,惊得我后背一阵发凉。
我回过身,岑昕已经走进浴室,浴室昏黄的灯光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太久,我觉得这个身影陌生至极。
一阵恍惚,心中泛起说不出的苦涩。
我倚在浴室门口等他出来,有些酸涩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半晌,传出开门的声音,岑昕裹着半条浴巾出现在我眼前。
“这个……”
“怎么还没换?”他打断我的话,言语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这就去换!”我举手表示投降,又端起一副谄媚地嘴脸问:“晚上你带我去哪儿吃饭呀?我想去西街,好想念那边的小吃,我们先去西街口那家的烤肉店,然后再逛一遍小吃街,如何?”
“唐言!”岑昕再一次打断我,再看他已经眉头拧成一团,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揉揉眉头,叹出一口深气。
我屏住了呼吸,小声支吾:“怎么了?”
“对不起,唐言……”岑昕伸出双手用力按住我的双肩,用略显无奈地语气说:“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改天再带你去西街,成吗?”
“可是我……”我忍不住委屈:“我今天刚出来,你不去接我也就算了,连顿饭都不能陪我吃吗?”
强忍了一天的情绪,我委屈至极,再也装不出通情达理的样子,红着眼眶质问。
岑昕听罢,喉间叹出一口气,眉头锁得更深。
“我累了,先睡了。”他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转身进了对面客房。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房门口,猛烈的关门声惊得我浑身一凛。我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从脚底蔓延出一阵麻意,才转身进了房间。
刑满回家的第一晚,我的丈夫岑昕没有任何解释,一个人睡在了书房。安静躺在房间偌大的双人床上,看着窗外透过来的城市灯光,心里像打了个结。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吧,这三年岑昕升了职,工作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
窗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下去,整个城市进入深夜的节奏,我瞪大了眼睛难以入眠,几次挣扎入睡未果,我从床上起身,来到电脑桌前。
开机,搜索最新的求职信息。
各类的招聘信息很多,我按部就班地填写着个人简历,写到最近三年的工作经历时,不得已停了下来。
一片空白。
心中升起一阵烦乱的情绪,关了电脑强迫自己继续入睡。
像我这样坐了三年牢出来的人,恐怕再难找到什么不错的工作了吧,二十多年来认真付出得来的学业、奖励,会因为这个人生污点而被一票否决。
没有料到的是,第二天醒来,手机邮件提醒,我竟然收到了t.r公司的面试邀请。
t.r作为近年新晋珠宝上市公司,其影响力和知名度在短时间内以不可思议的力度快速上升,在它的影响下,国内珠宝市场曾被迫刮起一场“龙卷风”式的重新洗牌。
我进监狱时,t.r还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公司,偶尔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报纸杂志会出几篇关于其珠宝工艺的报道,而不知从何时开始,监狱的公放电视里开始频繁播放关于t.r的新闻报道,开始有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我从床上坐起身子,看着手机邮件上的面试提醒,不禁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