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大西洋海岸上,一艘轮船安静地行驶在蔚蓝海面上。
一个瘦弱细小的女人,抱着一个黑色包裹,蹲在甲板上一个角落里,小脸埋在黑色包裹上,好像抱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女人一头长发已经枯黄干燥,身上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旧麻衣,就跟身上套了个大麻袋,空荡荡的衣服下,是一副瘦骨嶙峋,遍体伤痕的躯体。
“小姐,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回到c国了。鉴于你这次帮助我们破案成功,我们会安全把你护送到c国港城,让你回家。”
轮船上的黑人警察,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
听到“回家”二字,女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仰起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皮肤干燥瘦黑的脸。
“我不去港城。我要去崇明岛。”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好像嘴里含了一把沙。
不仔细听的话,根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黑人警察很有耐心地说:“不行,我们查到港城才是你的家乡。你放心,我会把你送回去。”
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
女人没有说话,重新将小脸埋在了黑色包裹上。
包裹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骨灰盒。
盒子里,是她的一切。
半个月前,她终于联合几个同伴逃离那个人间地狱,并且成功联系上南非警察,在他们的协助下,彻底捣毁了那个充满肮脏和毒品的地狱。
为了离开那个鬼地方,她整整策划了五年,赔上最好朋友的性命。
解脱了。
离开南非那块土地的时候,叶明珠在想,她终于解脱了。
五年,日日夜夜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摧残和绝望,她都忍不住想夸自己一声,命可真硬!
为什么?她的命要这么硬,所以,才克死了最亲最好的人。
人是会变的。
五年,将近两千个日夜。她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五年前,自己就死在了手术台上,跟随孩子一起去,她的世界,是不是可以变得美好一些?
没有如果。
抱紧了骨灰盒,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慢慢渗透进了黑色的包裹里。
子苼,我答应你,答应你……会好好活下去,把你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小姐,港城到了。”
黑人警察很客气地把她请下床,临走前似乎想到什么,又回头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钱,不多,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勇敢!”
是啊,勇敢。
他可真是好人,这么多年,除了子苼之外,他是第二个,跟她说这句话的人。
“谢谢你。”
踏上港城土地的一刹那,被太阳暴晒的地面,火辣辣地灼烧着脚板。她“嘶”了一声,跺了跺脚,抬起一张泛着青黄之色的小脸,小脸上,浮现一抹迷茫。
港城到了。
可她,要去哪里呢?
看了眼手里的钱,距离去崇明岛的费用还很遥远。她摇了摇干燥发白的下唇,脑子迅速转动,要去哪里呢?
这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不用太大,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角落,她就满足了。
只要赚到了车费,让她可以去崇明岛,去看看子苼的家乡,把他的骨灰洒在明珠湖上,她就满足了。
子苼说过,崇明岛西部绿华镇内,有一个漂亮的天然内陆湖,叫做明珠湖。
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子苼还说,就算是骨灰,也要跟她永远永远在一起,一柸枯骨,永远守护明珠。
他还说过,怀胎七个月以上的婴儿,虽然被迫取出娘胎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保护得好,还是有极大的可能生存下来。
她的孩子,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滚开!哪里来的臭乞丐,别站在我店门口污染空气。”路边,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出来后正好撞见她,立即脸色一变,凶神恶煞地驱逐她。
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十几步,右腿有些踉跄,差点站不稳摔倒。她回头,怯怯看了那老板一眼,“你们、你们这还招服务员吗?”
声音沙哑难听,像梗了一根刺。
“你这个鬼样子也好意思来应聘?滚开滚开,别扫了爷的兴。”杂货店老板跟见到了扫把星一样,捡起旁边的扫把就冲她打过来,叶明珠躲闪不及,被他扬了一身灰,脸上又痛又刺,吓得仓皇逃离。
“真晦气,哪来的扫把星,给老子死远点,以后敢来这里,看老子不把你砍死!”
叶明珠一声不吭,跑得老远还听到对方洪亮的谩骂羞辱。她一声不吭,五年的奴役生涯,早就磨掉了她的高傲和自尊。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能活下来已是奢望,为此,她失去了很多很多。
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热辣灼人,额头上汗水涔涔,半透明的水珠从覆盖着凌乱刘海的额头上滑落下来,顺着那张斑驳枯燥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
经过一家商店时,她不经意朝玻璃窗看了一眼,倒映出一个瘦弱佝偻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浅褐色的疤痕,从额头落下,划过脸颊,直到下巴。密密麻麻的伤痕已经淡去,在时光的洗礼下,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枯黄苍白,疤痕密密。
她抬起手心摸了一把,当年她亲手用那块石子毁掉的容貌,却成了这五年对她的保护。
不然,这五年就不仅仅是奴隶,而是禁脔了。
这时,旁边一张招聘牌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叶明珠拖着左腿缓慢地走上前去,见上面招聘的,全都是一些服务员或者经理之类的。
“地下城娱乐会所?”她蹙了蹙眉,对这个名字印象不大深,不过也难怪,她离开港城有五年出头了,五年的变化可以沧海桑田。
在招聘的最下面两行,分别这些清洁工和修脚工。
清洁工的工资是月薪两千,而修脚工的薪水却高了一倍。
……
“应聘?抱歉,你不符合我们招聘服务员的标准。”男人冷漠地开口,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粗哑的声音低低咳了几声,“不、不是,我是来应聘杂务的。”
“清洁工?”
“是、是那个修脚的……”她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